短短不过几日的功夫，襄州新任刺史裴修得仙缘，在仙人指点下提前让李家村村民避灾，加固堤坝从而避免全村以及周边良田尽数损毁的事迹便传遍了整个襄阳城地界，更开始向全襄州扩散开去。
有人说那是得道真仙、有道全真，有人说那是上古正神、煌煌神祇。
无论是谁皆言之凿凿，仿佛一切皆是自己亲眼所见。
这一日，有几名道士来到了紫山脚下。
当头的道士一身皂衣，瞧着年约四五十岁，这个年纪放在这个时代已是高龄，但他却神采奕奕，抬目看向紫山时连连点头。
整座紫山云雾缭绕，地势险峻，铺满一层银白的积雪，端的是一副有仙则灵的修行圣地。
“好个洞天福地也！”道士抚须赞叹。
身后年轻些的几个道士中，有个胖胖的道人撇嘴：“师父您之前不还瞧不上这紫山吗？”
“呔！劣徒！休得狂言！惊扰了仙家，贫道饶不了你！”
胖道人缩了缩脖子，像是害怕真的惊扰仙神般连连讨揖。
这一群道士来自襄阳城城外不远的青龙观，按照流派划分，走的是丹鼎派的路子。
丹鼎派又称金丹道教，虽说主修炼金丹服之以求仙的法门，平日里却也会给人做做法事，行斋醮科仪之事。
这青龙观的当代观主虚玄子求道多年，自幼开始修行，嗑丹药嗑到现在还没去见三清天尊，自然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
事实上，他是万万瞧不上那金汞铅丹的，素日开炉炼制的丹药，用料也都是各类药材，主打一个强身健体。
修仙？修个屁的仙！仙在哪儿呢？拉出来让道爷我瞧瞧！？
开玩笑，当年他那死鬼师父可就是嗑金汞铅丹当着他的面嗑死的，他又不傻。
他自己不嗑，下面的弟子们自然有学有样，于是青龙观传承下来的炼丹术也就十去其八，这青龙观反倒是越来越世俗化，要是放在沈星柯熟悉的那个时代，虚玄子怕是还得慈眉善目地对某些小年轻劝道：“年轻人要相信科学，别搞什么封建迷信！”
然而在得知裴修竟然有仙缘，紫山上出了真仙后，就算因为几十年苦修都无所获，已经对所谓仙道一途无所期待的虚玄子也坐不住了。
虽然不少人都声称，那给裴修指点迷津的乃是紫山附近居民世代供奉的楚地正神太一，但……谁又说得准呢？
万一那位不是正神，而是个仙家呢？那古楚国都亡国多少年了，也没见那太一显灵保佑他们宗庙不灭。
再说了，正神也不是不行嘛，他们道门讲究的就是一个包罗万象，只要是真的仙神，他虚玄子也不介意在自家道观里摆上个太一神位拜上一拜。
实在不行，让青龙观从丹鼎派改宗成太一道也行不是？
要是有人敢说道门的太一道和那东皇太一根本不搭边，这两个太一不是一回事，那虚玄子绝对要和对方好生掰扯掰扯。
不就是辩经嘛，他秃驴能行，道爷就不行？
想到要是再晚些会有秃驴来坏事，虚玄子当即大手一挥：“徒儿们，随为师上山，寻仙！”
紫山地势极是险要，靠近山脚下的地方还好，稍微上行片刻，便根本没了道路。
加之如今正是隆冬时节，山上积雪不化，一行人走起来分外困难。
上山不久，雾气更甚，朦朦胧胧，好似真的到了仙家福地。
众人已至山林深处，不知爬了多久，日头高升，纷纷累得气喘吁吁。
突然间，山林中传来阵阵悠扬的歌声。
那是女子在唱歌。
一众道士们瞬间打了个激灵，面面相觑，随后凝神向山上看去。
歌声是从更上方传来的——但这里山道已经绝迹，根本没有路，就算是山下的猎户和山民们也几乎不会履足至此，为何山上还会有女子歌声？
莫不是大白日的撞鬼了！？
“怎、怎怎怎么办师父！我们是不是撞见女鬼了！？快去请道士来驱鬼……”
“蠢材！我们就是道士！”
虚玄子额头也冒出了细细的冷汗，瞥了眼胖道人，这家伙脸上的肥肉都抖得跟扇子似的。
嘿，这么一吓唬，出一身汗，怕是得瘦上好几斤。
“不管是仙是妖，是神是鬼，咱们都得上去瞧一瞧。”
咬着牙，虚玄子继续上山，一众弟子们无奈，只好簇拥成一团，一边跟上，一边神经兮兮地左顾右盼。
再上山一段路，那穿过山林云雾的歌声越发清晰了。
一群道人们也终于听清了那歌声到底唱的是何物。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除了清亮娇脆的人声，一并自上方传来的，还有钟鼓丝竹之乐声。
那乐声不同于虚玄子以往所听过的一切雅乐，当中混着完全不知是何等乐器奏出的曼妙玄音。
“这是……”虚玄子差点没揪掉自己的胡子。
上山前他也做足了功课，自然一听就知道那神秘的女子唱的是什么。
“这不是颂那东皇太一正神的上古雅音吗！？”
前文明纪元的《九歌·东皇太一》，自然在这个新时代有所传承。
虚玄子只感觉胸腔中的心脏狂跳，几欲喷出。
声音的来源还在更高处，但他们眼前已经没了路。
放眼望去，皆是近乎垂直向上的绝壁，高达近十丈，再往上，才又是相对平缓的山坡，遍布银装素裹的山林。
那绝壁虽也有林木生长于悬崖之上，但纵使最经验丰富的猎户山民，也决计不敢攀爬这等险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换言之，能登上更高处的，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
甚至不是人！
虚玄子只能原地急得团团转，不住跺脚，抬头望天。
旋即瞳孔猛地一缩。
天空中，那煌煌大日……似乎突然变大了一圈？
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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