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谢昭的亲笔书信,写于晟乾三十五年,距今正好二十年整,二十年前年关刚过,成亲三年的大宴太子谢昭,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日月轮转,谁也不知道二十年前,喜得麟儿的谢昭是何等心情,但佛前寄语的字字句句,皆是温柔绵长的父爱。
此前脑中关于父亲的模糊幻想,此刻汇集形态,透过时光林之绪仿佛看见了,谢昭提笔站在佛前的年轻身影。
跨越了二十年光阴父亲的珍爱与寄语,化作山间轻柔手掌般轻柔抚过头顶。
姜黎把破庙翻遍了,除了这封信以外,再没找到任何关于林之绪生父谢昭的东西。
那封信被林之绪妥帖地放进胸膛前的衣襟里,直到在山寨里吃完了饭,快要进城的时候,他的情绪才算是好了点。
“姜黎……”
他轻声喊了一句。
“嗯?”姜黎温声回答。
“无事。”林之绪的眼睛还有些红,“我就是想喊一喊你。”
林之绪自有记忆开始,便为生存装了满肚子算计,松柏葱郁,迎雪傲霜,他恐怕做不到,至于一生无忧……他的前半生已然渡尽劫波风雨飘零。
谢昭对他的寄望,也就夫妻鹣鲽算是能报偿先父夙愿。
“嗯!”姜黎轻哼,与他四目相对。
因为临近祭酒大典,进城的百姓都要接受城防司的盘查,城门前车驾与行人百姓分成两列,姜黎的牛车排了块半个时辰,才慢慢挪动道城门口。
“什么人,进城做什么?”
城防司的兵机械念着,上下扫视姜黎他们三个。
见林之绪穿着官府挥手不耐烦地摆了摆,“祭酒大典在即,有司衙门上下都忙碌着,您这可倒好还有闲工夫到城外闲逛。”
林之绪道:“多谢放行。”
牛车缓缓行驶进城的时候,姜黎一转头对上,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金柏舟经她手易了容貌,腰间挎着刀正站在城楼上面,目送他们离开。
转头的时候,他做了个手势。
视线顺着看过去,姜黎眸色倏然收紧,眉心紧蹙。
“怎么了?”林之绪察觉她神情有恙。
城门口的人熙熙攘攘,各种挑担子、送货的人都在依次进城,姜黎指了指前面大约五丈远,三两六马牵头的马车缓慢行驶着。
打眼扫过去三辆马车上的货物,被搌布包裹的严严实实,捆绑绳索紧绷,六匹马的马力,拉着车上的东西还能看出来十分吃力。
而且车辕滚过的车辙极深。
再看押送货物的人,皆是三十出头的神情冷肃的壮汉。
“那几辆车里的东西不对劲。”姜黎低声道:“还有押送货物的人,他们下盘稳健,身上的衣服虽然看不出来什么,但你看他们的靴子……”
目光朝着他们脚上扫过去,就见押送的人脚上全是统一制式的黑色麂皮靴。
“那是锦衣卫特才有的靴子。”姜黎道:“六匹马拉车上的东西还这么费劲,车上的东西肯定超过了五六千斤。”
……
任命林之绪为吏部右侍郎的文书,当天下午就送到了林之绪手上。
大宴朝第一个六元,二十岁尚未及冠的年纪,七品编修做了不到俩月就做上了户部侍郎的位置,虽官阶压在正五品,但直接跳过了从六品、六品、从五品的官阶,三连跳直接到了五品,升官的速度简直令人咂舌。
若是大宴朝廷皇帝没十几年不上朝。
朝廷六部九卿各政治部门运转正常,七品到五品的官阶晋升,基本都够一个普通官员熬上一辈子的了。
但林之绪升官是低调十余年的太子亲自举荐。
林之绪就任吏部右侍郎,为三方鼎立的朝局释放了一个十分鲜明的信号,大宴江山将来是主人是他太子谢明睿的。
他想要插手朝局,不管任何一方势力都得让道。
进吏部报道第一天,林之绪的境遇与在翰林院的时候差不太多,也是没人愿意搭理,不同的是同样是冷板凳,翰林院那帮文人编修,也就是冷言冷语。
但吏部的可不是。
上一任吏部尚书因科举舞弊案而死,有三分之一的吏部官员,被牵扯到这场动乱之中。
而林之绪恰恰是这场会试的最大受益人。
就算他是六元、状元,是太子跟前的红人,是皇帝眼中的吉祥物,但在吏部众人眼里,吏部一大半官员同僚,都在这场会试当中丢了性命,此时看他简直无比膈应晦气。
与他一同赴任的,还有他的顶头上司新任吏部尚书。
田建章今年六十有七,之前在鸿胪寺悠闲摸鱼了一辈子,眼瞅着快退休了,被章骅提溜到吏部来,当了个操心累死还不讨好的吏部尚书。
刚来第一天,寒暄面子功夫都没做完,田建章便拿出一沓吏部财务文书,“之绪,我知道你眼睛不大好,但是吏部许久没人当家,左侍郎章丞相和阁老也没派人来,这些年后沉积下来的公务,还辛劳你赶快做完。”
田建章甩上来的文书看上去没几本。
但文书
林之绪朦胧的瞳子看了一眼,道:“大人,您要我做的是只有这些,还是……”
“全都是、全都是!”田建章摆手面露不耐,“也不知道之前吏部的人都在忙些什么,竟然积压了这么多……哎呦……我今早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头疼不舒服……”
“现在看你都重影,这会眼神恐怕连你都不如!”
“快去吧,之绪,时间不等人……”
“那大人,吏部左右两个司务厅的人……”林之绪刚张口。
田建章便起身歪歪斜斜,一副大去不远的样子,“你看着办吧,我岁数大了可操不动这些心思了……不行,我得进后衙躺一会……”
跟泥鳅一样的老头子,连给林之绪反应的机会都不给,摆明了躲事情撒丫子跑的比谁都快。
林之绪跟燕小春各从田建章哪里抱过来一大摞公文,屁股还没做到右侍郎的椅子上呢,就见他的办公桌案上,堆积了山一样高的待办公文。
他左右瞧了一圈。
吏部右司务厅的几个官员,目光闪躲地觑着他,看了一眼连忙低下头。
“诸位,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