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跟在她身边的是老夫人身边管事的嬷嬷。
“同乡而已,算不上认识。”陈舜华指甲死死掐着掌心,眼皮半垂敛着神色,“我父亲治下吴州出了个大宴朝第一个刘元,我没忍住就多看了两眼。”
……
出了京城天地空阔,大片的白云棉纱似的扯在湛蓝的天上,春风掠过潺潺化开皑雪,裹着泥土味的风吹拂面颊。
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牛车行在东城山脚停下,姜黎跳下牛车,叫燕小春松开车架,老黑牛刨了刨蹄子,不多会就自己悠哉悠哉地去一边找初春的嫩草吃。
没有外人林之绪眼眸清明地与姜黎漫步在山林小路上。
松涛山风吹来,他脱下身上披风给姜黎穿上,“山里风凉,山寨还有多久才到?”
姜黎朝着一片高耸的断崖处指了指,“从这里翻过去就是了。”
她言语说的是从断崖翻过去,其实树林遮蔽处有一条极为隐秘的小道,拨开遮挡松枝,走了一会一块开阔地映入眼帘。
才十来天的时间。
这片地上已经起了几个石头木板垒成的小房子。
随处可见的半大少年,在栅栏为成的大院子里三五成群的扛着树枝,或是挥舞木剑刀枪对练。
“这么快?”
林之绪有些意外。
“还成吧。”
姜黎从把燕小春七个带在身边开始,就动了培养自己的特种小队的心思。
现代特种兵技术,以一当十,姜黎收留了差不多五十来个半大少年,假以时日,她相信,这将是一只佛大杀佛神挡杀神的一队人。
姜黎要忙着泓飨记的事,大多时间,这些人都跟着范启年、燕小春、锦瑟带着训练。
燕小春一到地方就撒腿抛开,一群孩子撒野似的围在他身边,一个个跃跃欲试地要他教他们几招。
忽地有人看见姜黎,人群立刻朝她这边聚集起来。
“姜姐姐!”
“你今天来训练我们什么!”一个脸上带雀斑个头快赶上林之绪的男儿朗着嗓子嚷道。
另外一个少年也喊道,“对啊对啊!姜姐姐,我最近吃的可多了,你看!”说着撩开袖子,紧绷着肌肉叫姜黎看,“姐,你看!我的力气大了不少,再过阵子肯定能赶上小春哥!”
虽然年纪差不多大,燕小春与他们相比稳重不少,他懒得瞧似的横了一眼,压根不想搭理。
小子们扎堆在姜黎跟前献宝,不是谁抓了山鸡,就是谁谁这两天搭伙快垒出来一个小房子了……
这些孩子无一例外不是城里要饭多年的孩子,要么就是城外流民连饭都要不到的孤儿。
才这么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就都褪去身上卑贱如泥的枷锁,骨子里的铮铮少年气便争前恐后地跑了出来。
高兴叫嚷声,在看见姜黎身边站了个身穿官府的俊俏官老爷,戛然断了。
姜黎瞧着孩子们眼里的光线,迅速被提防恐惧占据,笑着说:“别害怕,他是我相公,不是欺负人的狗官。”
“哦……”
即便这样,孩子们也不敢轻易上前,跟姜黎再套近乎。
姜黎也不多说,跟林之绪在小山寨里逛了几圈,交代燕小春几句,便顺着另外一条路往山上走。
“他们吃的粮食都是泓飨记那边运过来的?”
山庄上几十号人一天的粮食就得上百斤,林之绪问。
“是用了泓飨记采买的幌子。”姜黎拨开挂在身上的树枝,“其他生活用品什么的,都是在庄子上慢慢搬过来的。”
旧东宫太子府的破败萧索与满眼盎然生机的山林形成鲜明对比。
林之绪道:“这些孩子的训练什么时候能见成效?”
“三月内还不行。”姜黎抬眸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有什么事情需要人去做吗?”
“暂时还没有。”
恰巧行到一处比较陡的台阶,林之绪伸手去姜黎把手搭上。
他道:“谢衍病了一场,太子明显坐不住了,朝中局势本就混乱,他在插上一脚……”
林之绪语气落拓,他既盼着谢衍死,又不想他死的太快,早早见了阎王,自己爹娘的仇无处去报。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几乎到了山顶,一处破漏庙宇闯进视线。
“这里的庙不知荒废了多少钱。”
姜黎与林之绪牵着手,进了庙里,“我之前查探地形的时候,特意观察了这里附近三十里都没有人家,这座庙也不知当初是什么人建的。”
庙宇占地不大,很简单的布局,前面是供奉佛祖的大殿,后面是供僧人居住的院落。
走了这么久,姜黎自己是武人又常年喝灵泉水,她怕林之绪觉得累便在后殿扫了一处靠墙的地方,找了块木板让林之绪坐下休息。
林之绪见她这样笑了,“你做什么?当我是娇弱的姑娘家么?”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着,手却拉着姜黎一起并排坐下。
日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
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
忽地,姜黎视线聚集在佛龛背后与墙体的缝隙上,“你看哪里是不是有个东西。”
此处是前面佛陀的背后,墙贴的青砖倒塌了一片,长明灯一类的灯盏散乱一地中,墙体旁一个泥塑佛像的
“那是什么?”
姜黎一时起了好奇心,起身走过去,轻手挪开小佛像,木匣子不历经知何年何月,手指无须用力一碰就铁钉就彻底散开了。
捡起里面羊皮蜂蜡的信奉,惊讶道:“这里竟然有一封信。”
林之绪也到了近前,伸手把信笺拿手中拆开,轻声念了出来,“暮春四月,百草春胜,祭天大典前遂与吾妻乃步行于山间,偶遇庙宇,见佛陀无悲无喜悲悯,念及家中呱呱幼子,心有所感,特在此为吾儿佛前寄语……”
“月有盈仄,日有偏正,昭却愿我儿,松柏葱郁,迎雪傲霜,思琢明绪……一生无忧无愁,爱侣鹣鲽,儿孙绕堂……”
“晟乾三十五年,春。”
“谢昭手书。”
一阵山风忽地扫过,温暖柔和却无端湿润了人的眼眶。
捏在信笺一角的之间泛白,滴滴莹润落雨一样砸在年久泛黄的纸张上,姜黎紧了呼吸,未及开口,抬眸却见林之绪眼眶绯红。
雾蒙蒙似的眼眶里蓄满了泪。
蓦地。
林之绪低下头,极轻地唤了一声,“姜黎……”
“嗯,我在。”姜黎回答。
林之绪笑着哭了,“是我爹……是我爹的亲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