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之绪照例去了台州府衙。
台州府衙门前的百姓,比头一日还多,许多刚听见风声的百姓,陆续携家带口,跑到台州府衙门前磕头请命。
又忙碌了半日。
林之绪略显疲惫地坐在台州府衙的书房里,稍事休息,他这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连轴转地办公都觉得精力不济,可眼瞅着奔六张的陆大人,却精神抖擞的吓人。
他瞅着西北王殿下,越看越有当年先太子谢昭的风范。
连带着脸上堪称宠溺的笑,都让人觉得瘆得慌。
“陆大人?”林之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都能炒盘菜了,“你是有什么事吗?”
“……殿下。”陆诤眨了眨眼回神,“下官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问问,前去剿灭倭寇的兵将,是否今日出发了?”
林之绪回答,“应当是今日就出发了!”
剿灭倭寇的兵,交由方应辛带领,林之绪有意提拔他,方应辛在御林军起起伏伏,千里马终于得见伯乐,自然对林之绪鞠躬尽瘁。
“唔……方侍卫么……”陆诤说:“他与犬戎人的比试下官看了,因此被贬实属有些可惜,还是殿下慧眼识珠,才不至于人才埋没。”
林之绪眉心一动,心道这老头,前前后后差别有些太大了。
他淡笑着说:“陆大人严重了,我大宴朝,名将甚少,若是再过些年,难免青黄不接,与反王一站虽然损失巨大,倒也不全无好处。”
“起码看见了许多后起之秀,我大宴朝廷也不至于后继无人,陆大人你说是么?”
西北王殿下对上陆大人,向来半分私情不扯,全然公事公办,为国为民的态度。
陆诤简直太吃这套了,老头连连点头,又说了点别的,陆诤酝酿了一会,又说:“殿下,我瞧那账册上,有许多乡绅的土地,也是被反王给占了的,他们也在衙门前请命,怎么没见……”
林之绪眸色深不见底,对着他淡淡笑了下,起身亲自给陆大人斟了一杯茶,着实叫陆大人好一番受宠若惊。
林之绪道:“前几日与陆大人的话只说了一半。”
陆诤不解,“殿下,是那句话的一半?”
林之绪说:“上次我与陆大人说道,古往今来的帝王,其实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伸手朝百姓要钱,另一件就是防备藩王造反!”
陆诤神色一震,不明白西北王殿下,怎么又把这要命的话头给捡起来了,他话到嘴边犹豫道:“殿下,涉及皇权,依下官看,您还是慎言吧……”
“无妨!”
林之绪说:“朝廷法度制约黎民百姓,同样也制约百官,但凡制度就有漏洞之处。”
陆诤不解,“王爷您的意思是?”
林之绪道:“纵观古今,历朝历代,所有的政权朝代几乎重演,每到王朝末期,可总结的发展规律,其实只有那么几条怎么也躲不开的铁律。
土地兼并,导致贫富不均。
气候变化,导致农业减产,人口不稳。
外有强敌入侵,导致皇权统治崩溃……”林之绪语气停顿了下,看向陆诤逐字逐句地说:“再有就是,特权阶级腐败,叫朝廷从内部开始腐化,所有行令执行不达。”
一番话振聋发聩。
陆诤到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六元之才,历朝历代无数兴衰,经西北王之口,只短短几句话,就凝其精髓,概括全部。
“殿下大才,以往是下官怠慢了王爷!”陆诤彻底诚心诚意向林之绪拜服。
林之绪却说:“陆大人,本王与你说这些,并非是要听那些虚无没用的恭维。”
陆诤愣了愣,“那您……”
“你不是问我,归还了所有百姓的土地,为何独独没有归还乡绅的?”林之绪轻笑着道。
陆诤用力地点了点头,面露不解。
“大宴朝廷从前朝开始沉疴已久,若长此以往下去,富者更富,贫者更贱。”林之绪说:“再加上天灾,地方官员贪墨不作为,流民将会越来越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真到了那时,激起民变,各地同时揭竿起义,恐大罗神仙难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