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一动不动,像是被瞬间施了法,她大脑里燃起风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林之绪解释。
她已经彻底嫁给了林之绪,按说跟他坦白也没什么。
但是空间和灵泉的秘密守了太久。
姜黎还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说还是不说……
姜黎纠结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身旁的人已经没了动静,把林之绪的脸扒拉开一看,竟是彻底睡了过去。
一夜到天亮。
今天仍旧是要去翰林院当值的日子。
整个一早晨,姜黎对着林之绪欲言又止。
可他像是没事人一样,只字不提昨晚灵泉与空间的事情。
他不提,姜黎也不提。
吃完早饭,快到出发的时候,姜黎见林之绪还没走,站在牛棚旁边,一只手抚摸着老黑的头,语气温吞地说着什么。
江叙平大少爷出门讲排场,从第一天去兵部当值开始,就给自己弄了一顶小轿子雇了四个轿夫,每日接送他去兵部。
林之绪仍旧是做自家的牛车,他偶尔去喂喂牛,姜黎也没当回事。
牛棚前。
林之绪手里拿着草料,一口口喂着老黑,面容沉静,“吃吧,明早我还喂你……”
快要成精的老牛,大眼睛眨了眨,低头看自己主人掌心的草料,杂草中间还裹着扯的细细的纸条,老黑牛哞地一声,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纸张混着草料吃了下去。
若是老牛像人一样识字,就能看见,那些纸条上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同一个字。
“诏”诏狱的诏字。
燕小六把老黑赶到门口,姜黎要送林之绪出去,就听他说,“娘子,今日我应该能早放工,你傍晚要不要来接我?”
因为忙着皇帝要举行祭酒大典的事,林之绪放工压根没有准确的时辰。
但这次他说的这么笃定,姜黎也没都想,便道:“那好,下午我去接你!”
翰林苑的人昨天在玉屏记喝到天亮。
大清早到了点卯的时辰有一大半的人不见踪影。
主事曹爽还是来了,今早从玉屏记出来的时候,他特地问了下,一顿饭竟然花了二百多两银子,都不多抵上京郊一座小院的钱了。
想起自己的孙子,成亲后还跟着他们挤在西城的宅院里,曹爽心思动了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对着林之绪笑眯眯地道:“之绪,昨晚叫你破费了!”
“若我知道玉屏记吃一顿要那些钱,定然不会叫你请客!”
他说这话一旁的宋刚差点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京城最贵的馆子,胡吃海喝的时候,不去说价钱,等第二天早上五谷庙都他娘的跑几圈了,消化完了,这会口头心疼充好人。
敢情平日里林之绪那些饭菜,都进了狗肚子他从不知道多少钱一样。
但宋刚和林之绪到底还是低估了曹主事的脸皮。
谁也没料想道他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曹爽看了一眼左右四下无人,凑近了林之绪,低声道:“之绪呀……那个,你看你手头还宽裕吗?不行,你每日别去玉屏记定饭了,我让你家嫂子多做些肉菜带来,你跟我一起吃。”
林之绪挑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一旁桌案上的宋刚也提着耳朵听着。
就听曹爽不要脸地道:“玉屏记的饭菜太贵了,圣上赐下来的一千两,吃个几顿就没了,不如你这样,把定菜的钱剩下来,凑一凑,借我三百两我在城郊看上一套宅院,正好还差些。”
“以后你的中午饭我就全包了!”
“……???”
饶是林之绪乡野出身,在村里见惯了贪便宜厚脸皮的亲戚,也对曹爽这种厚颜无耻到极点的话给震惊到。
宋刚第一个坐不住了,林之绪还没吭声呢。
他就使劲摔了下书本,怒道:“曹主事!之绪是你的下属,不是你的老子,你看上宅院看上房子,去找你亲爹老子要钱去!”
“要是你老子拿不出钱来就别惦记!”
“翰林苑谁不知道,你娶了三房小妾,儿子女儿一大堆,你在朝廷领的俸银才多少钱?”
“每月二十三两!”
“二十三两,抛去养你家中老老小小,小妾儿子一大帮,猴年马月能还上林之绪的钱?”
“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打算还!”
曹爽被宋刚不歇气的怒骂给砸懵了。
“宋刚!”
“竟然公然对上官无礼,你是疯了吗你!”
曹爽嗷地一嗓子把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我疯什么疯!”宋刚竖起手指指了一屋子的人,“是你们疯了才对,一个个贪人便宜,见风使舵,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气氛越来越僵,林之绪拉了他一下,“子敏兄……”
“别拉我!”宋刚驴脾气上来,使劲甩了一把袖子,“林之绪早先我以为你好歹也是六元及第,品性自当高洁刚正不阿,却没想到你竟也是个惧怕无耻上官的软骨头!”
“姓曹的钱,你愿意借就借,我拦不住你当冤大头!”
宋刚火爆脾气,无差别地把所有人全都突突了一遍,完了就跟骂人的不是他一样,继续坐在桌案前该忙啥就忙啥。
如果说林之绪刚来翰林苑的时候,人缘是第一差。
宋刚就是一直以来的人缘第一次臭。
翰林苑对这刺头不时挑事骂人早都习以为常,不多时翰林苑重新恢复正常。
曹爽仍旧没放弃想在林之绪这了薅羊毛,借银子,他凑过来道:“之绪,别搭理他,隔三差五就要骂人,整天把圣人挂在嘴边,他一个人穷酸也就算了,还得拉着别人跟着他一起受穷。”
“曹主事。”林之绪淡然道:“三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借钱的事,我得回家跟我娘子商量一下。”
曹爽愣住,猛地反应过来,跟前面若冠玉的林六元是个出了名的惧内耙耳朵。
昨晚上,林之绪娘子甩都不甩他的样子,能从那样的女人手里借出来钱都见鬼了。
“之绪啊,咱们都是男人,我又是你的上官,有些话我得跟你说。”曹爽亲密地揽着林之绪肩膀,嘴里呼出来的全是沉积了一夜的酒气,恶臭的让人想作呕。
林之绪面上仍旧一派笑的温润,“曹主事,你要说的之绪大概猜出来一二,我娘子虽然凶悍了些,但我爱中的紧,也喜欢的紧。”
“男人博爱,可也有人专情,我可能是最没出息的那个,此生就爱重她一个,这辈子断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
他道:“曹主事家里需要钱的事,我晚上跟她好生说说,我娘子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曹主事放心。”
曹爽主要目的是借钱。
林之绪两口子的事,他可管不着,见林之绪都这么说了,立刻心放进肚子里一半,话锋一转道:“此次祭酒需要的祭文,之绪咱们两个来商讨一下。”
“祭文不是要同僚们一起商讨的么?”
“从前一起商讨的,但之前你写的那篇青词,不是受过陛下嘉奖么。”曹爽打算卖林之绪个人情,好借钱顺理成章,他道:“这里面的门道你不懂,就算大家商讨的,最后只署了你的名,到最后嘉奖政绩也都算你一个人。”
林之绪眼眸动了动言语谦虚推诿,“谢过曹主事为之绪着想,我才刚来翰林苑,即便有心往上走,也不急于一时。”
“也不想出头太快,不若你看……”
他指了指三米开外没半个人影独自办公的宋刚,笑道,“我可不想变成他那样,再坐会从前的冷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