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赶快来人啊!帮我叫个大夫,我有钱!我有的是钱!你们赶快找个大夫给我看看……”
“大哥,里头那个咋整,就让他这么叫着?”
衙差耳朵实在是受伤,他问牢头。
牢头掏了掏耳朵,“巡抚大人就在府衙呢,明摆着铁面无私,要他的命,找大夫?你敢啊!”
“那也不能让他这么一直号丧啊!”
衙差嘟囔,“你能受得了,我们还受不了呢。”
黄员外宛如垂死老狗,叫嚷起来没完没了,牢头耳膜也饱受其害,他道:“算了,大夫不给他找,去找些生石灰,去去虫子,万一他那个京城舔太监脚趾盖的大哥真能救他出去。”
“也挑不出咱们的毛病来!”
府衙门前。
陈知府目送上官巡抚傅承庸离开。
“他来干什么!他怎么早不巡视,晚不巡视,偏偏姓黄的一出事,他就来!”
陈知府对傅承庸突然出现,对黄员外的事上横插一杠,郁闷万分,怒不可遏。
严师爷附和道:“大人啊……这姓傅的在京城跟千岁爷斗的乌眼鸡一样,他被王挺踹到西北来,自然狠毒了那大太监。”
“黄员外又是阉党一挂,好容易逮到个下手的机会,他又岂能放过。”
形势与道理,陈知府都懂。
可他就是烦躁的很,京城那边他刚把女儿嫁过去,待他活动活动关系,进京的时候少不得要巴结王挺,傅承庸这么一搅合。
让他怎么办!
怎么办!
所有算计全打乱了。
傅承庸出了吴州府衙,找了个隐秘处,换了顶轿子直奔大柳树村。
姜黎还带着七个孩子在山林里狠命操练。
青砖大瓦房的家里,只有林之绪和杨勇二人。
杨勇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三哥,你家门口来了一顶轿子。”
待傅承庸表明身份来意。
杨勇和随从有颜色地退出去。
屋里只剩,林之绪他们二人。
傅承庸道:“林解元,本官此前受尊夫人搭救,幸得活命,几日特地前来表达谢意,敢问尊夫人现在何处?”
姜黎只要上山没有个大半日都不带回来的。
附近山林极大,一时半会谁也找不到她。
林之绪道:“傅大人有礼,我娘子外出一般傍晚方归,您有何事不妨告知,我转告她就成。”
“也没有特别的要紧事。”
傅承庸见这林解元,果然如外界所说,目不能视是个全瞎,他大大方方打量。
面前这少年,眉目俊朗温润如玉,端方无匹,确实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只不过,他眉宇间隐有阴郁之气,傅承庸想应该是科举中断,一朝从云端坠落才会如此。
傅承庸说:“既然尊夫人不在,那本官也别白来一趟,林举人也别当我是一方官员,只当我是初识的朋友咱们叙叙话就好。”
执政一方四品大员在前,林之绪丝毫没有慌乱之色,仍旧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真就把傅承庸当成刚刚认识,文人之间互相讨教学文的友人。
他们从诗词歌赋谈到各地风物,再到两河流域,赋税田地,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
林之绪对他的所有问题,对答如流,见解独到,傅承庸对他的态度,从赞赏逐渐变成惊艳。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
待傅承庸回过神来,已然是下午了。
“之绪不亏为一省解元,才华果然卓群。”傅承庸惋惜道:“如此人才却埋没乡野,当真是可惜了,若你的眼睛没出意外,金秋过后来日的朝廷自然有你一席位置。”
“你如此惊才绝艳,倒叫我想起一位故人……”
傅承庸面露怅然。
林之绪温尔一笑,“傅大人谬赞了,之绪只是讲出心中所想,至于其他……时也命也,没准老天爷让我复明那天,境遇又是一番变化。”
傅承庸怔住一瞬,转而哈哈大笑。
“你说的对!”
“时也命也,谁知道拨云见日那天,你会不会一飞冲天,你面前再无遮拦。”
姜黎回家时,傅承庸已离去多时。
书房的案几上,还陈着两盏凉茶。
“家里来客了?”姜黎问。
“嗯。”林之绪手扶着竹竿,“是府城的巡抚傅承庸傅大人,他说你之前救过他跟李永年李将军的命。”
“是什么时候?”
姜黎愣住,实话实说道:“三个月前的事了,追杀他们的人穿着统一的麂皮黑靴,我猜普通杀手不会穿成那样,怕惹麻烦,就没跟你说。”
林之绪沉思一会道:“无妨,他们的麻烦来自京城,傅大人和李将军既然被你救下来,西北这块地方,就是他们说了算。”
他顿了下笑的好看,“娘子,我觉得应该给那天算命的老伯再多加些钱。”
姜黎不明其意,“为什么呀?”
林之绪道:“当然是因为我觉得他说的准。”
命运轮转,处处机巧,他从前以为,自己的命,全靠他自己一个人来挣,但自从遇到姜黎之后,虽眼睛尚未完全复明,确实处处是转机。
黄员外被傅承庸判了斩立决。
一般秋后问斩,须得年底上折子由圣上御批。
傅承庸压根就没把这事忘上捅,他像是算计好了,王挺那个在皇帝面前爱惜羽毛的,不会为了一个干儿子的弟弟去皇帝哪里要面子。
黄员外问斩那天。
城里菜市口,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黄员外虽不至于欺霸相邻,但名声奇臭,不少人家的女儿都在他家被横着抬出来。
再加上,王、郑两家,观斩的人把菜市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上望下去,全是黑漆漆的人脑袋。
“吴州城还从未出过这样的盛况。”
胡启祥嘲讽道:“活该他姓黄的有今天,死了都有这么多人送行,真是便宜他了。”
姜黎面前摆了两个酒碗。
一个是自己的,另一个是给不知道还不在的原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