柰子轻轻的推开门,看着屋子里坐在一张硕大的地图上的两人。
“你们两个今天是不是又没吃饭?”由柰子有些生气,她和她母亲纯子每天都给两个人做好了饭给两个人送来,这俩可倒好,答应的好好的,‘一定吃一定吃,马上就吃,你先回去吧。’结果呢?由柰子走的时候饭盒怎么放着,再来的时候还是怎么放着,甚至连筷子都没动地方。
“忙,忙。马上就吃。”江淮随便答应着,低着头去看北平今天的伤亡情况,每看到多一个中国人伤亡他都心痛的死去活来的,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妈的医院那帮废物能不能想出来办法了?这么下去没等他们想出来,北平人先他妈死绝了!”江淮突然暴躁,将情报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
武藤生已经习惯了江淮这个样子,也表示理解,要是日本国内被毒气弹这么一炸,估计他比起江淮来也不遑多让。
他摆摆手,示意江淮淡定,自已则在女儿严厉的目光下喝着自已夫人熬出来的汤。
由柰子拿出一双筷子,走到江淮面前,眯着眼睛将筷子递给他。
“我不饿,吃不下。”江淮挥挥手。
“真的吗,江淮君?”由柰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江淮一愣,自从上次订婚之后,由柰子就一直叫他‘江淮’,已经很久没有叫‘江淮君’这个敬语了。guhu.org 完美小说网
他抬起头去看由柰子,透过由柰子笑眯眯的眼神中,江淮没来由的看出了危险,微微的打了个寒颤。
“嘿嘿,开玩笑的,吃,我吃。”江淮赶紧换上一副讨好的模样,双手接过由柰子手中的筷子,打开饭盒向嘴里扒拉着饭。
“噗嗤。”旁边老老实实喝汤的武藤生一声嗤笑,嘴里的汤差点喷到地上铺着的地图上。
两个人吃过了饭,武藤生擦了擦嘴,重新坐回地上,看着整个北平的地图。
清宫现在已经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竹内解开了她的束缚,她也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每天靠着营养液维持着自身的身体机能,竹内怕她涸血而亡,每天抽取的血液也渐渐减少,但清宫还是整日昏睡,毕竟失去太多血液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的事情。
小黑细心的擦拭自已的长枪,看见竹内过来,抬起了头。
此时的小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其貌不扬,整日带着笑脸。
现在的他,半边脸都成烧伤之后的状态,溃烂的脸配上灰白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这副样子如果到了大街上,说能吓死人都不是开玩笑。
“哦,真可怜,你的眼睛,不耽误你开枪吧?”竹内端着盛在高脚杯里的血,凑到小黑面前问。
“不耽误,瞎了一只眼睛,反倒让我看的更清楚。”小黑擦拭完了枪,将枪端起来做瞄准状,不是刻意装逼,而是在用自已的眼睛校准准星有没有歪斜。
“我们现在算是同盟了么?”小黑问竹内,看着他杯子里的血液还是有点犯恶心。第一次见到对血如此痴迷的人。好像比十五年的茅台还好喝的样子。
“当然算是了,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想法,我们就是同盟。”竹内难得如此冷静。
“那你应该告诉我你接下来的计划了吧,还是说你的计划就是在这里躲着直到把那个女人吸干?”
“我的计划啊,已经在实施了,我会让整个北平的人用他们的人性杀死江淮。彻底摧毁他。”
竹内转身,端着‘酒杯’,搂着他幻想的女人,在空地上缓缓跳着交际舞,状若疯狂。
“彻底摧毁江淮?”小黑扯动狰狞的嘴角,笑了笑。
“听起来不错。”
一个卫兵急匆匆的跑上军政部,莽撞的撞开武藤生办公室的门,吓得里面两名‘鸡窝’浑身一颤,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
“干什么!吃了耗子药了!”武藤生大怒,拍着地板站了起来。
“武藤将军!你快看报纸!”卫兵扶着门,说话断断续续的。
“看什么报纸!现在是悠闲看报纸的时候吗!你是不是还要给我端杯热茶过来啊!”武藤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搞事的卫兵。
“不是!你看今天的新闻!竹内在报纸上刊登了信息!”卫兵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委屈的给武藤生看报纸上的信息。
武藤生一愣,随即一把抓过报纸,刚才坐在地上看戏的江淮也从地上跳起,凑过来一起看。
“敬告北平城内所有居民士兵:我们将在五日后,在北平城内引爆十五颗毒气弹,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让日军军政部交出一位名叫江淮的少佐,此人系抗日地下组织安插在我军内部的间谍,曾经为你们中国人立下过赫赫战功。第二,就是你们和你们的英雄一起死在北平城内。只有五天时间,五日之后的这个时候,我会准时引爆毒气弹。另:我们在城门处设置了眼线,如果有人敢私自出城,我们就将引爆全部毒气弹。”
“下面还有。”士兵及时出言提醒。
下面是几张照片,有江淮穿着军装的照片,也有放在地上整齐摆好的毒气弹,最刺痛江淮和武藤生眼睛的,还是最后一张。
竹内搂着奄奄一息的清宫,刻意撩起她的衣服,露出狰狞的蛇纹身,另一只手拿着杯子,里面盛着刚刚从清宫体内抽出来的血。清宫微微睁开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只有绝望。
江淮几乎咬碎一口钢牙!
“竹内小次郎!我武藤生对着我武藤家徽发誓,我要是让你有个好死,我武藤生永生无颜下黄泉见列祖列宗!”
士兵看着江淮“将军,这上面说江淮少佐是.......间谍。”
他提醒的小心翼翼。
“滚!”武藤生一脚踢在士兵屁股上“要江淮是间谍,那竹内是什么!叛国贼!”
江淮这几日不眠不休的陪着武藤生,甚至有时候武藤生累的不行了睡着的时候,江淮趴在地图上仔仔细细的检查着纰漏,醒来的时候江淮还在桌子前看着士兵汇报的搜寻情报。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这种人是间谍?我恨不得我军政部里都是这样的间谍!
这么点计谋都看不出来还好意思在我军政部里混,这明显就是竹内的反间计。武藤生在心里暗自思忖。
江淮看了报纸之后,差点吓得灵魂出窍,但看武藤生一副:这竹内纯属在报纸上放屁抹黑我女婿的样子。才慢慢放下心来。
武藤生拿着报纸“江淮,你说他说的可信么?”
“这个疯子说什么不可信?他连卫兵都杀,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那现在你赶紧通知下去,封锁北平城城门,一个老鼠也不能给我放出去。”武藤生又恢复了他的大将风范。
“另外,在报纸上刊登消息,就说......说......”武藤生没了说辞,民众看了报纸之后肯定群情激愤,第一件事就是拖家带口往城外跑,发现城门戒严出不去之后肯定会聚在军政部门口闹事,逼迫武藤生交出江淮。
“没想到这个疯子还知道利用民众。”武藤生眼睛看着江淮,一时想不出安抚民众的办法。
“竹内来北平,可能不单单是来调查地下组织的,更多的是。做实验。”江淮整理了一下语言,这件事情超乎了他的意料,目前这个形势下,贸然说些什么可能会让武藤生进一步崩溃或者开始怀疑自已。所以江淮说起话来也开始小心翼翼。
“什么实验?我怎么没听说过。”武藤生愣住了。
“他之前去监狱里找过他,当时只是想进去问问这个被派来调查的人有没有什么高招,结果发现这家伙就一神经病。就那次,他跟我说过他的实验。”江淮凝视武藤生的眼睛“有关人性的实验。”
武藤生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推开门左右环顾,确认没人才回来跟江淮说“说下去。”
“他跟我说他曾经抓了十个人,把他们关进一个很深的洞里,没人发一把只有一发子弹的手枪,跟他们说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开枪打死你对面的人,拿着他的枪再打死别人。第二,就是你们开枪自杀,给别人活下去的机会。”
“最后呢?”武藤生的脸越来越阴沉。
“没有人选择第二种,他们都想活下去。所以他们互相开枪,没有人活下来。”江淮说到最后,闭上了眼睛。
“人性实验吗?”武藤生的脸阴沉着,喉间发出深沉的声音。
“对,他说就像手掌,一正一反。总是就是很扭曲的理念。”江淮越说越觉得邪乎,索性直接打断。了解于此。
“这和他在北平埋上毒气弹有什么关系?”武藤生有些不理解。
“我们为了大多数人的生命,选择封锁城门,那么,对于那些想出城的人来说,他们的选择就被我们强制的变成了一个。他们就会转过来军政部让你把我交出去。对吧。”
武藤生点点头。
“所有人都想活命,他们的选择看起来是两个,但在他们眼里其实只有一个,活下去。所以整个北平城的人都会聚集在军政部,让你交出我江淮。”
“你也有两种选择,交出我,保一方平安,但你害怕竹内不守信用,交出我之后还会引爆毒气弹。所以你会犹豫。”
“而我的选择,就是以死换北平平安,或者缩在军政部里当一只缩头乌龟。”江淮指了指自已。
“这就是他说的人性,自私,虚伪,嗜血。”
“我看出了虚伪和自私,但是我没看出来嗜血在哪里。”武藤生颇有不耻下问的态度
“我问你,如果你不交出我的话,北平城里的人们会不会冲进来将我抓去保证自已平安?他们甚至能将我扯碎了交给竹内。”
“那有一个人冲进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到最后所有人都往里冲,你会不会下令开枪?”
“会啊,他们都冲进来抓人了我为什么不.......”武藤生突然明白过来。一脸惊讶的看着江淮。
江淮没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江淮坐在桌子前,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看着一脸无措的武藤生。
“就......没什么解决的办法了?”武藤生不甘心被竹内这种人牵着鼻子走,但自已短时间内怎么抓耳挠腮也想不出来办法,只好问江淮。
“有一种方法,但是会很难。”江淮面有难色。
“你说!”这种时候顾不上什么难不难的事情了,只要能解决北平城里的隐患,再把竹内这个神经病弄死,就算把手底下的人打空,武藤生也做得出来。
江淮皱着眉头,不停的用手敲着桌子。
“说话啊,什么方法?”武藤生见他不说话,便催他。
“咳。”江淮清了清嗓子。
“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全城都保持安静,不让他如愿,赌。”
“赌什么?”武藤生一惊,这种动辄生灵涂炭的事情江淮居然想用赌来解决。
“赌竹内不甘心自已的计划就这么流产,他如果真的是想证明自已那一套人性理论是对的。我们全城人都当他在放屁,他自然会另搞一个规模宏大的事情来证明自已。而不会引爆炸弹毒死这一城的人。”
“这个疯子就没考虑过北平城里的帝国军人吗?!”武藤生突然大怒,将手里的报纸摔在桌子上。
“他一个疯子他能考虑什么,他要是神志清醒就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了好吧。”江淮也很无奈。
“你这个计划,我不同意,我不能拿一城日军的生命开玩笑。”武藤生一挥手。
“那就只能把我交出去了。”江淮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还有一种办法,更简单,更快捷,只要你不在乎清宫的死活的话。”江淮耸了耸肩膀。
“什么办法,和绫子有什么关系?”武藤生自然不会不在意清宫的死活。
“把我交出去,给我捆上一身的炸弹,我过去直接炸了竹内那个脑残,简单,快捷,就是容易误伤清宫而已。”江淮倒是一脸无所谓。他一直以为武藤生关心的是全城百姓的死活,结果却是他只在乎他的日本军人。江淮自然不会再尽心竭力的帮他,你们日军的死活,关我何事,我还巴不得你们都死光了呢。
“就,没有,伤亡更小的方法了吗?”武藤生还是有些艰难。一边是跟自已出生入死摸爬滚打的手下,一边是亡故老友托付的,情如亲生的女儿。
“现在主动权不在我们手里,我们只能被动的跟着他走。”江淮心里也在盘算着更‘和平’的解决方法。
“我觉得,竹内明天还会在报纸上登上什么消息,他会一点一点的摧毁我们的信心,直到我们崩溃,他才会满意。”江淮一想到不用尽心竭力的帮着武藤生救人,江淮反倒放松了许多。他已经想好了对策,就看竹内下一步怎么动作。
江淮毕竟有一张底牌,一张不论在哪都肯定靠得住的底牌。想到这,江淮摸了摸自已的胸口。
竹内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因为他的小食物出现了问题,差点死在那间屋子里。
清宫连着两天都只被竹内抽了一点点血,仅供他满足一下他奇怪的欲望,毕竟清宫这种身体素质很好的女人在那个年代不多,连着失血将近一周只靠营养液补充能量还没死的人,就连竹内也舍不得让她这么早就死掉,所以这两天疏忽了对清宫的看守。但是没想到刚刚放松看守就被清宫逮到机会。
竹内那天听到楼上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他以为是虚弱的清宫想偷偷下床溜走结果摔倒了,正打算上去看看女人的丑态,却闻见一股他熟悉的味道。血!
他赶紧跑上去,一脚踢开房门。
清宫躺在地上,额头汩汩流着血,离她不远的桌角上一抹惊心动魄的红。
他手忙脚乱的给清宫包扎好伤口,虽说恢复了些许的体力,但是清宫毕竟还虚弱,身上的力气也不够寻死,这一闹也只是给自已的额头上平白添了一道伤疤而已。却让竹内对清宫的看守再次紧密了起来。
竹内现在一想到清宫冷凌的脸上多出了一道浅浅的伤疤,顿时就没了取血的胃口,招呼士兵将清宫重新绑好,将她看守的严严实实的,自已坐在楼下空旷的厂房里咬牙切齿。
小黑也乐得见他狼狈,自已端着枪砰砰砰的对着远处摆放的空罐头盒子开枪消磨时间。
“我说,你不是自吹你们组织里枪法最好的吗?怎么打个罐头盒子都能打歪啊。”竹内没了血,那股疯疯癫癫的样子有所收敛。
“我是左利手,现在左眼瞎了,改用右手当然要熟悉几天。”小黑往枪里添着子弹,根本不抬头看竹内。
“也对,好好练练吧,你杀江淮的时候打偏了就不好了。”竹内笑话他。
但小黑仿佛没听懂一样,填好了子弹又接着打罐头。
“我必须练到和原来一样准,才有机会杀了他。”小黑在开枪的间隙自言自语。
“为什么?我要是你我就不会一枪打死他,我要慢慢折磨他,直到他说出你们组织的所有秘密。”
“那你为什么不折磨我?我知道的事情不见得比他少。”
“你没有他身上那种感觉。”竹内吸着鼻子,一副陶醉的样子。
“什么感觉?爱情的感觉?”小黑笑他。
“不,是那种,身负无数血腥还浑然不顾的感觉。击碎这种人的信心,简直再爽不过。”竹内一脸兴奋。
小黑无奈的摇摇头,不再理这个神经病。
几天的相处,小黑基本摸清了这个神经病的门路,只要不说他感兴趣的事情,他就一副怨毒阴狠的样子,但是要说道他感兴趣的事情,什么人性,血腥,江淮。他就一副饿死鬼见到食物的样子,一双眼睛就像他屁股底下坐着的车头下面的两个大灯,冒出一种另类的光。
小黑翻了个白眼,不再看这个两眼放光的大灯泡,专心的练着自已的枪。
时间不多了,必须,必须要和以前一样准,甚至,比以前还要准!
孙先生,我答应过你,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失去了斗争目标的江淮显得有些自暴自弃,在武藤生办公室后面小小的休息室里美美的睡了一觉,甚至江淮睡着睡着都听见了自已的呼噜声。
第二天一大早,江淮有一种终于活过来了的感觉,一边称赞武藤生的床真软睡着真舒服,一边活动着自已的全身。
而武藤生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上了岁数,即便自已不愿承认但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这几天一直委屈在沙发和桌子旁的江淮昨晚突然无耻的占据了自已的床,武藤生也只好体验了一下江淮的感觉。现在的武藤生不得不佩服江淮的好身体。
他只睡了一天的办公室沙发,起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已浑身上下被人狠狠的揍了一顿,浑身酸痛不说,沙发的扶手明显不是一个称职的枕头,现在的武藤生终于相信绞刑是世界上最惨无人道的刑罚之一了。
江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脖子看着桌子前歪着头看报纸的武藤生,走过去问他。
“武藤将军你脖子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武藤生答非所问,将手里的报纸递给了江淮。
江淮看武藤生神情严肃,也就没了开玩笑的心思,伸手接过了报纸。
看着上面的消息,江淮的脸色也慢慢黑了下去。
果然没有出江淮和武藤生所料,竹内看起来是铁了心要将城内军民的信心彻底击碎,好让他完成他无聊且疯狂的实验。
“敬告北平军民:我很高兴的看见你们都乖乖的待在城里,没有一个人跑出城外,看起来你们的第一天是要和你们的英雄一起度过了,希望在你们生命的最后几天里,你们也能和你们的‘英雄’好好度过。”
“今天早上已经有人来军政部了,十几个人喊着要我们把你交出去。”武藤生见江淮放下了报纸,才告诉了他清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