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知被什么惊住了,疯了似的慌张奔逃,在长街上横冲直撞,传来一阵阵惊叫声。马车内颠簸剧烈,好像随时都能翻车。楚召淮从未遇到这种事,心惊肉跳胡乱在空中一抓,一只冰凉的手猛地从旁侧探来,紧紧扣住他的手腕。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姬恂怀抱宽厚,严丝合缝抱着他,牢牢将人护在怀中。马车几乎整个侧翻,哐地一声似乎和城墙蹭剐而过,被撞破开的木屑直直刺在姬恂肩膀。血倏地涌了出来。楚召淮吓得呼吸急促,隐隐嗅到血腥味:“王爷?”“没事。”姬恂语调仍是淡淡的,“只是惊了马,很快便停下来。”果然如同姬恂所说,王府跟随的暗卫已迅速制住了受惊的马,那镶嵌金银玉石的马车被毁了一半,艰难停下。周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妃受惊了。”楚召淮惊魂未定,身躯都在微微发抖,强撑着去看姬恂身上的伤。姬恂似乎不知疼是什么,一块尖锐的木头擦过肩头,虽然并未刺透骨头,血却源源不断往外涌,瞧着极其骇人。楚召淮茫然道:“王爷,血……”姬恂并不在意,将手脚发软的楚召淮从已成废墟的马车上抱了下去。瞧见王爷竟然受了伤,周患恨不得以死谢罪:“王爷恕罪!”姬恂完全没管鲜血直流的肩膀,疼痛终于将他混沌的神智激得清醒几分,淡淡道:“马是如何惊的?”周患单膝点地,道:“马脖子被人从暗处射来一支箭,长街百姓众多,一时并未寻到是从何处而来的。只有这支箭,似乎是府军前卫的。”府军前卫?那便是陆无疾麾下。长街百姓已四散而逃,偌大街上空无一人。暗卫飞快将新的马车牵来,姬恂将浑身止不住发抖的楚召淮放进马车,淡淡道:“护送王妃回府。”众人称是。楚召淮一把抓住他的手,这番惊吓让他心疾险些发作,手指都在抖:“王爷,你的伤……”“无碍。”姬恂伸出拇指随意将楚召淮脸上不知何时落下来的眼泪拂去,笑着道,“回去定定神,我很快回去。”楚召淮看他这个神情总觉得他要做什么可怕的事:“你你要去哪里?”“只是查一查这支箭罢了。”姬恂又笑了,温声道,“乖,回去让赵伯给你炖点安神的药膳。”说罢,放下帘子下了车。楚召淮赶紧探头出去,还没等看清,马车已慢吞吞地动起来,只隐约瞧见方才还笑着的姬恂似乎满脸阴鸷戾气,面无表情从周患手中握住一把刀,转身拂袖而去。楚召淮:“王爷!”殷重山驾车驾得极慢,外面更有一群暗卫相护,听到楚召淮的声音,殷重山安慰道:“王妃莫要担忧,王爷只是寻陆统领查一查箭来自何处罢了。”楚召淮呼吸急促,讷讷道:“真的只是查一查吗?”“自然了。”殷重山忙道,“王爷经历不少次暗杀,早已习惯了。但这回刺杀马受惊,明显是冲着您来的,还是查清楚比较好。”楚召淮迷茫:“冲我?”“嗯,您患有心疾之事还有谁知晓?”“楚府、白家都知道。”楚召淮捂着胸口,指尖还残留着姬恂的血,说话也呆呆的,“十几年前京城也有不少人知晓,只要查便能查到。”殷重山:“那就难了。”没一会,马车到了王府。殷重山将车停在后院,抬手将手脚发软的楚召淮扶了下来。赵伯已接到消息在不远处候着,见楚召淮脸色煞白,像是吓傻了,赶忙上前扶住他:“王妃?吓不着吓不着,先进屋歇一歇。”楚召淮浑身虚乏无力,蔫蔫地被扶进暖阁,满脑子仍是姬恂身上那狰狞的血迹。他还没给姬恂探脉,也没为他包扎伤口……赵伯将备好的安神药端来,哄道:“王妃吓坏了吧,喝点药压压惊。”楚召淮听话极了,捧着药喝了几口,小声道:“不要放太多甘草,会坏了药性。”赵伯:“……”赵伯哭笑不得:“好,下回不让他们放甘草了——王妃喝了药便去睡一会吧。”楚召淮摇头:“我等王爷回来。”“王爷身强体健,断不会有事的。”赵伯看楚召淮嘴唇惨白毫无血色,轻声扶着他的肩膀将人往暖阁里推,“王妃睡一觉醒来,王爷就回来了。”楚召淮本不想睡,可那安神药中添了不少助眠的药,喝了没一会脑袋便昏昏沉沉。赵伯将他披风和外袍轻手轻脚脱去,扶着人躺在软枕上:“王妃睡吧。”楚召淮眼皮在打架,神智越来越不清晰,含糊嘟囔了句。赵伯凑上去听。王妃迷迷瞪瞪地说:“这枕头咬人,给王妃换一个吧。”赵伯:“……”赵伯哭笑不得地为他盖上被子,注视着他终于不情不愿陷入深眠,这才轻手轻脚离开了。刚出暖阁,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赵伯抬头一看,姬恂缓步而来,身上鲜血淋漓,面颊也沾着血滴,不知是他的还是其他人的,那眉眼的戾气未散,笑着将刀随手一扔。赵伯赶忙接过那满是血的刀,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可查出是谁指使?”姬恂笑了起来,懒洋洋将额前长发拂到脑后,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轻飘飘道:“三月春猎,姬竤得死。”赵伯愣了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姬竤”是东宫太子。这话意思信息量过大,赵伯胆战心惊道:“王妃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何至于要当街惊马?”“警告召淮莫要为我的毒费心。”姬恂嗤笑一声,只觉得太子的确是个蠢人。还不如姬抄秋。浑身是血,姬恂一边让人准备沐浴一边道:“王妃呢?”“王妃受了惊,已服用安神药睡熟了。”姬恂“嗯”了声,前去沐浴。赵伯总感觉姬恂的状态似乎不太对,注视着他快步离开,疑惑看着周患:“王爷这是怎么了?”周患满脸迷茫:“好像是服用了圣上给的望仙楼大药。”赵伯蹙眉:“那药有何效用?”“固本培元?好像还掺了药人的血,可神了。反正据说圣上服用后,生龙活虎,一大把年纪还去后宫转悠。”赵伯一愣。听闻坊间一些野狐禅炼制丹药时会掺烈性春药,以此快速起效,营造一种神丹当即起死回生的妙用。望仙楼的大药是给圣上进献的,总不至于混入这种脏东西吧。寝房的屏风后,浴桶中满是冰水,彻骨的寒冷。……却浇不熄姬恂体内几乎沸腾的火。姬恂肩上的伤痕还在流着血,他仰着头抵在浴桶边缘微微垂着头喘息,疼痛好似越发变弱,惟独滚热的暖流从四肢百骸遍布全身。耳畔嗡鸣阵阵,时不时是战场的雷声,时不时又是暧昧的呻吟,引人遐想。姬恂闭着眼呼吸急促,静静等待冷水将欲火浇熄。忽然,“王爷。”姬恂倏地睁开眼,那一刹那眸瞳几乎是涣散的。缓慢聚焦后,楚召淮一身单薄衣袍,赤裸的双手搭在浴桶边,冲他笑得开怀,嘴唇殷红,好似涂了胭脂。他柔声笑着,唤他:“王爷。”姬恂瞳孔倏地颤了颤。楚召淮身穿着宽大过分的丝绸玄衣,越发衬出修长纤细的身量,他直勾勾盯着他,一边走手指一边轻柔地将衣带一根根解下。姬恂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被欲火焚烧的脑海只浮现一个念头。穿这么少,他会不会冻生病?下一瞬,丝绸玄衣落地,一向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楚召淮墨发披散,赤裸站在他面前,笑得好似精魅般蛊惑。“王爷,我好看吗?”姬恂眼眸一动,忽地垂下眼。水面倒影被水底一圈圈砸碎,荡起破碎凌乱的涟漪。姬恂面无表情。只是幻象罢了。轻缓脚步声响起,楚召淮赤着脚走到他身后,温暖的手指缓缓抚上他的肩膀,心疼地道:“王爷为了救我竟伤成这样?再怎么说我也该以身报答才对,再说你我成亲这么久,还并未圆房,王爷难道不想吗?”姬恂蹙眉,冷冷道:“滚开。”楚召淮在他耳畔轻笑,温热的唇亲着他的耳垂,低低笑起来:“王爷既然想要我、想吻我,为何要忍耐得如此辛苦?”姬恂不为所动。“来吧,我在暖阁榻上等你。”楚召淮亲吻他的唇,柔声蛊惑,“你服了药神智失控,我又如此怯懦胆小,被囚禁的鸟雀就算痛苦也只得依附你才能活下去,所以无论对我做什么,我都不得不原谅你,对吗?”姬恂额间汗水缓慢滑落,滴在破碎涟漪的水面。“住口。”门口传来赵伯的声音:“王爷有何吩咐?”姬恂头痛欲裂,欲火积攒体内,好似下一瞬就要压抑不住彻底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