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楚召淮怕被骂,只好垂着头继续含着蜜饯一点点啃,不吭声了。白鹤知知晓楚召淮只是看着性情温和,实则是个极其有主意的,见无法劝他,他只好无声叹了口气,不再劝他。“舅舅还有事要先离开。”楚召淮看了看外面天色,眼巴巴看他:“这么快吗?”“嗯。”今日过来,白鹤知只是想知道楚召淮情况如何,但看他的反应和周围暗卫的警惕,恐怕并没有将姬恂离去之事告知楚召淮。没告诉就好。白鹤知悄无声息松了口气。楚召淮明显对姬恂动了心,若是猝不及防知晓姬恂死讯,不知会是什么反应。白鹤知起身又叮嘱了楚召淮几句,准备离开。跟在他身后的长随从药箱中掏出药包放在桌案上,眼神暗暗注视楚召淮手中的鸠首杖,神色古怪至极。“记得好好吃药。”白鹤知道,“舅舅明日再来看你。”楚召淮本来还在难过他走这么快,乍一听到说明日也来,顿时高兴起来:“好,我、我等舅舅。”白鹤知一笑,依依不舍地离开。楚召淮注视着白鹤知离开,将桌案上的药包拎起来,准备收好。只是手微微一动,其中一包药似乎没绑好,药材哗啦啦落了下来,掉了一地。楚召淮赶忙伸手去扒拉桌案上的药,摊开油纸正要放进去,视线忽然一顿。油纸上写了一行小字。并不是白鹤知的笔迹。楚召淮疑惑地拿起纸看了看,倏地一愣。字体凌乱,短短一行言简意赅。「春猎,璟王遇刺身死」第68章 春猎遇刺?身死……楚召淮蹙着眉来来回回将这行字看了几遍。这字不会是白鹤知所写, 舅舅不可能会这般偷偷摸摸向他传递这种消息,难道是那个长随?春猎这两日应当结束了,只听姬翊说遇到刺客陛下受到惊吓, 并未……楚召淮一愣, 猛地记起姬翊临走前那奇怪的反应。身……身死?楚召淮的情绪好像抽离了似的,不太真实,甚至觉得这个梦有些好笑。姬恂那一鸠首杖就能将刺客捅个对穿的煞神, 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被人刺杀而死?楚召淮将药重新包好, 并不在意。京城人各个都玩权谋, 心眼子多得很, 万一这是算计他的计谋, 他傻兮兮地信了,匆匆忙忙跑回去坏了姬恂的大事就不好了。楚召淮喝了口茶,点燃檀香, 静下心来继续看书。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像是蝴蝶似的扇着翅膀飞舞,忽地往他眼睛上撞, 楚召淮疑惑揉了揉眼, 恢复视线后又发现自己捏着纸张的手正在不自觉发着抖。楚召淮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周患正在外面打瞌睡, 忽然听到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楚召淮几乎是飞奔而来,一把抓住周患的肩膀。“王妃?”楚召淮艰难平复着呼吸,手腕微微一垂,没力气似的搭在周患手腕上, 呢喃道:“姬恂……出事了?”周患眼皮微微一动, 面上还是傻乎乎的:“好端端的王妃为何说这个, 王爷正在京城,怎会出事?”楚召淮手猛地一握, 指尖几乎陷入周患手臂中,冷冷道:“你方才脉搏乱了——莫要骗我。”周患猛地将手抽回去。可这副模样已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楚召淮闭了闭眼,身躯微微摇晃了下。周患又赶忙扶住他:“府医!去叫府医来!”“不需要。”楚召淮脸色煞白如纸,呼吸却是均匀的,他拂开周患抬步朝外而去,“即刻送我回京。”周患一把抓住他:“王妃,这……”楚召淮遽尔回身,将手中紧握的鸠首杖抵在周患心口处,神情罕见的平静:“我再说最后一遍。”周患一愣。“……送我回京。”王爷薨逝后要五日方可大殓,可璟王殿下尸身血肉模糊,送回时放置棺中,三日一过便大殓封棺。璟王为救太子掉落悬崖身死之事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多数百姓都不相信煞神会做出这种舍己救人的事。朝中大臣也皆是匪夷所思,纷纷前来祭拜,想试探到底是真是假。天已暗了下来,长街酒楼边,离璟王府只隔了一条街,付松茂拾阶而上,撩开帘子拱手一礼:“楚大人。”窗棂边,楚荆面无表情坐在那饮酒,随意一点头:“坐。”付松茂躬身坐下。才几月不见,楚荆面容苍老不少,从高高在上的侯爷之尊跌落,被剥了爵位,寄予厚望的小儿子也缺了两指无法入仕途,换了谁都无法轻易接受。“如何?”楚荆神色漠然,“圣上可有告知你何时将晋凌账目捅出来?”付松茂无声叹了口气:“难了。”楚荆蹙眉:“为何?”“猎场遇刺那日,圣上亲口说出‘璟王为救太子’,便已定了此事。”付松茂比楚荆要聪明,在那时便知晓晋凌这三个月谋划恐怕要功亏一篑了:“如今璟王惨死,众人皆知他是救太子才会如此,若此时圣上又将晋凌账目之事告知天下,恐怕会被世人戳脊梁骨。”燕平帝最顾忌世人看法,否则早就不顾手足之情将姬恂寻了个理由杀了。楚荆神色难看至极。付松茂给楚荆倒了杯酒,轻声劝道:“多亏得大人引荐,下官才可在圣上面前露脸,此等恩情松茂铭感五内,必会报答……只是璟王已死,无论风光大葬亦或是污名满身,死后皆知一抔黄土,并无两样,望您……”“砰”地一声,楚荆将酒盏砸在桌案上,阴冷道:“还有楚召淮……”付松茂动作倏地一顿。“若没有他……”楚荆回想起楚召江那空荡荡的两指和被硬生生打断的腿,因姬恂身死而无处安放的恨意悉数转移到楚召淮身上。没了姬恂庇护,楚召淮不过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京城权贵轻轻吐出一口气,都能将他吹得飞入万丈高空摔个粉身碎骨。更何况,还有他那张狐狸精似的脸……就在这时,付松茂忽然道:“有人来了。”楚荆沉着脸将视线投到下方,眼神倏地冷厉下来。悬挂着“璟”字灯笼的马车漏夜而来,为首驾车的男人正是姬恂身边的暗卫周患。能让他亲自护送的,只有楚召淮。果不其然,马车终于在璟王府停下。一只素白的手缓缓将马车帘子撩开,周患伸着手就要去扶他,却被那只手狠狠一拍,只好委屈地缩回去。付松茂远远看过去,当看清楚那人的脸,似乎一愣。楚召淮一袭黑袍弯腰而出,敛着裾袍摆一步步踩着马凳下车,当瞧见璟王府门口的丧幡,瞳仁微微缩了缩。周患扛着府医跟在楚召淮身后,唯恐他心疾发作。从头到尾,楚召淮神色没有分毫变化,他漠然注视着随风而动的丧幡,快步走进府中。楚荆看着远处的背影,冷笑一声。付松茂却是饶有兴致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那便是召江的兄长,楚召淮?璟王府中四处悬挂孝布,倒春寒的风一吹,落下的影子像是幽魂遍地般,令人遍体生寒。楚召淮怔然行走在雪白孝布张牙舞爪的影子中,宛如置身梦境,鬼影重重朝着他张开狰狞的手,却阻止不了他一步一步朝着正厅而去。雪白灯笼,孝布,丧幡,铭旌……外祖母离去前,似乎也是这般。楚召淮疾步走进正厅,迎面便是一座精致的棺。姬翊正跪在那守丧,他这两三日一直连轴转,白日忙得晕头转向,晚上又要在灵堂守丧,整个人浑浑噩噩,像是丢了魂儿。听到脚步声,姬翊以为又有人前来吊唁,回头一看,直接愣了。楚召淮漏夜归来,脸色苍白如纸,身上还裹着姬恂玄色的披风,刚一进来,一股穿堂风扑面而来,将衣角吹得胡乱拂起。姬翊整个人瘦了一圈,呆呆看着他,忙昏了的脑袋终于艰难运转,他霍然起身,前所未有的暴怒,近乎厉声道:“谁让王妃回来的?!”周患垂着头不吭声。姬翊看楚召淮神色不对,赶忙上前去:“召淮……唔。”他跪了太久,这几日又没进多少东西,刚走两步整个人眼前一黑,踉跄着栽了下去。这时,一双瘦弱的手猛地将他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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