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习惯地叫着“王妃”,时间久了,便再无一人提出疑问。
然而,众人不在意了,不代表王妃也不在意了。她不仅时时记着这件事,甚至以此为耻。尤其在出现了小王子之后,她更觉尴尬,难以自容。
明明有着同样的面孔,明明只比她早出生那么一刻钟时间。
她的姐姐,何德何能能够得到王上的另眼相待,一生相护,坦诚相待?
如果不是她足够聪明,心机深沉,她能走到今天?
如果不是使用特殊手段,让姐姐死掉,再借着照顾王上的幌子,她哪里来的机会接近王上,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妃位置?
原本她以为经过千辛万苦,万般忍让,等待自己的是美好的未来,是康庄大道,是数不尽的财富,用不尽的权势。
不曾想少主强势,抓走了大部分的权势,打破了她最美的梦。
她想:没抓不住权势,那就算了吧,总归还有富贵。再加上她还有自己,只要她怀上王上的一儿半女,她不相信自己掌控不了鲛人族。
她想象的很美好,事实却很残酷。
在她的刻意计划下,王上病危,她以为苦尽甘来。
可谁知那该死的王上竟然偷偷吩咐下属们去寻找王子。
什么王子?哪里来的王子?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王妃是懵逼的,丝毫没有想过王上竟然还有一个孩子。她仔细一想,这才明白为何自己这么久都没有怀孕,除了绝子汤,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王上当真是狠毒,断了她母凭子贵的道路。
即便不甘,她还是耐着性子打探下来,这才明白,王子竟是亲姐姐的孩子。在她还没有来到海域宫之前,王上和姐姐就有孩子了。
而姐姐竟然一直瞒着她,直到身死,都不曾透露过分毫。
王妃的内心升腾起恨意,她恨着表面爱护自己,实则处处防备自己的姐姐,恨着时时以礼相待,不靠近,不接受她的王上。
她有什么比不上姐姐的,明明都是同一张脸,明明是亲姐妹,为什么待遇如此之大?
她曾秘密去勾引过少主,却被无情地拒绝和嘲讽。尤其在看到少主对待少主夫人的温柔之后,她的心一片冰凉。
她想:既然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那么就毁了他们吧。
她派人暗杀少主,派人紧盯着王上,不让王上的病好转。
结果自是好坏参半,派去刺杀少主的刺客们有去无回,无一幸免。王上的病情久治不愈,越来越差,眼看着就要到撒手人寰的地步了。
她应该要好好感谢那伤害到少主的人类,否则的话,她哪能抓住机会,夺取政权?
只不过,在想到那两个人类有可能就是之前自己见过的那两人之后,一股强烈的不安自心间升起。
她转身去寻那两人类,却见被重新安排的两室空旷,丝毫没有人入住的痕继。
王妃瘫坐在地,呆愣原场,心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她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鼓舞道:“没什么,不过是两个人类罢了,少主狠厉,残暴,一定会杀了他们的。”
前一刻,她希望少主死于那两人之手。这一刻,她却无比希望少主能够幸免遇难,杀了这两人。
如此转变,如此态度,只因涉及到她的性命和利益。
权势诚可贵,性命价更高。
得不到王上的心,控制不了权势,她至少能够保护自己的性命,享受滔天财富。
在世人眼中,北海之巅是神秘的。除了圣阳大陆上的极少数人之外,鲜少人知晓它的存在。
北海之巅,闻名于世的不是鲛人天生强大的力气和实力,而是财富以及鲛人本身。
北海之巅盛产各种珠宝玉器琉璃珍珠,鲛人更是浑身是宝。他们的血液有延年益寿的作用,他们的眼泪能入药,将药性提高一半。
在凡人眼中,鲛人的一血一肉皆是宝。
然而,在鲛人眼中,一切都是灾难。
这也是为什么千年以前,鲛人族如此排斥接近人类。
在鲛人看来,人类是贪婪的,残忍的,自私的,唯利是图的。他们害怕招惹人类,也不敢招惹。拥有强悍实力,却是缩手缩尾。
直到少主的出现,他的强横,强大,以及张狂,令四海折服,让名门望族忌惮。
在少主掌管了整个海域宫的权利时,无一人出来反驳,只因为他是海域宫的依仗,是所有鲛人的天。
只要少主在这世间一日,那么鲛人的身份便是高高在上,不容践踏的。
谁曾想,他们心中高高在上的存在却是被一个叫做无痕的人类轻轻松松打败。有人不甘,打出少主的名号,让无痕和顷洛滚出海域宫。
对此,无痕只是轻笑,毫无压力地说出一句话,“我不是普通人。”
顷洛嘴抽。
少年,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厉害的人。你可知道,你这么说会被打的。
无痕笑了笑,离开了去。留下一脸无奈的顷洛和怒目圆睁的少主,顷洛揉了揉眉眼,觉的有些疲惫。
谁说少主不苟言笑,不喜欢人类,不喜欢说话,独来独往的?出来,她保证不打死他。
忘忧被无痕打晕了,但很快又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惊愕。醒来后的第一动作不是抽刀报仇,而是紧紧拉住顷洛的手,跟个跟屁虫一样,紧紧跟着。
看着那双怒目,顷洛真想贴心地提醒一句:少主,你的眼睛很大,我看到了。你不用再睁这么大,以此来显示你的愤怒。
“你说的都是真的?”忘忧紧紧盯着顷洛,不错过后者的一言一行,哪怕只是个眨眼的动作。
“什么?”她说了那么多话,哪里记得自己说的什么话是真的,也许都是假的呢。
“你说你会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哦。”
顷洛这才反应过来,为了安抚住少主,她好像还真说过这样的话。
忘忧被无痕打晕,和外界传闻的不同,他并不是昏迷不醒,而是没多久就醒来了。也不知道这厮是怎么想的,及时封锁住自己已醒的事实,待在少主府里,日日缠着顷洛。
只因顷洛告诉他,他这数十年的坚持是错的。
忘忧的世界顷刻间坍塌了,一直坚信的事情就这么被人血淋淋地戳破,怎能轻易接受?他想杀了顷洛,可杀不了,当真是纠结。
无数次刺杀之后,他这才发现面前的少女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厉害。他是鲛人族的骄傲,却不是她的对手,何等的侮辱。
他采用了自己曾经最看不上眼的手法,比如下毒,深夜刺杀,偷袭种种手段,皆是以失败告终。
少女倒是表现的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每天出来晃悠,给少主创造刺杀的机会。
当有一天,他不行动了,彻底放弃刺杀她的计划后。少女坐不住了,直接来到他的面前,指责他的不尽职尽责,不出全力,她还等着他的招呢。
少主这才深深体会到“看你不爽,又干不掉你”的挫败感。
而少女却是非常享受这种感觉,忘忧评价:有趣的人,有趣的思想,只不过这更可能是有病的表现。
顷洛对此不知,自认为的大度在对方看来是脑子有病。
有无痕和顷洛在,忘忧就算想去抓回陆白裳,也无法,只得含泪放弃。那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啊,说不见就不见,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可没过几日,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悲伤,只是觉得遗憾而已。
而已……
他大惊,自及在乎数十年的人,只是短短几日,就放下了?
不会的,他绝对不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他苦恼着,内心的疑惑,无人解答,最后只得借酒消愁。
愁上加愁是必然的结果,他又去找了顷洛和无痕。
整个少主府,只有这两个人没把他当主子看。他想着,对方应该不会为了恭维他,而说些欺骗自己的话。
顷洛自是没有恭维,也没有欺骗,说出的话却是让人难以接受。
那一夜,三人对饮,无痕全程喝酒,不说话,默默思考着什么。顷洛见状,便知无痕是靠不住了。
为了傲离和白裳的幸福,还是得她亲自上。
她默默给自己发了一个好人奖,好好组织好措辞。一手架在忘忧的肩膀上,一副哥儿两好的姿态,无心无肺道:“你问我为什么你会这么快不再思念白裳?”
“你问我你是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你问我你是不是真的错了?过去的数十年都是错误的坚持?”
“嗯!”忘忧点头,布满水雾的墨眼晶莹剔透,好似世间最珍贵的珠宝。
“那么我告诉你答案……嗝……”她打了一个饱嗝,酒气太重,熏的无痕一脸嫌弃。忘忧倒是无所谓,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当真是孺子可教。
“我说你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数十年的坚持,并没有错!另外你之所以不再那么思念白裳,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爱她。“
忘忧语顿,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词。
顷洛又道:“你只是单纯地想找一个在乎自己的人,这无关乎感情。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只要这个人适时地出现了,你就会抓住对方,不让对方离开。”
“冒昧地问一句,你现在想念你母亲的次数比想任何人都多?”
忘忧点头,承认了顷洛的猜测。
他一直难以忘记那段幼时逃难的经历,他的母亲是人类。在人间,她保护了他和他的父亲,最后却死的悲惨。
犹记得母亲临终前悲伤的笑容和无奈的话语,“我死后,你和你的父亲该怎么办呢?”
他属于早熟的那一类孩子,很快便明白了母亲的担忧,好似看到了悲伤的未来。
母亲终是死了,父亲也被人类害死了。
他,一个人类和鲛人的混血孩子,混迹在人类之中。受尽人类欺负,蜷缩在属于自己的安全角落,依旧没有躲过人类的追打。
那时候,他想:他是不是会如母亲一样被人害死?还是作为鲛人被利用殆尽之后惨死?为了死的没有那么痛苦和难堪,他甚至做好了自杀的准备。
他不能选择出生,但至少可以选择生命的终结。
关键时候,身着白裳的绝美女子来了。带来了希望,带来了未来。他喜欢粘着她,跟她说话,听她教训。
她的身边,经常站着一个看上去很严肃的刚正男人,他对这个男人的感觉说不上是好是坏,唯一清楚的是他并不讨厌这个男人。
白裳和傲离比他大不了几岁,俨然将他当作亲弟弟对待。
在忘忧决定回到海域宫,振兴鲛人族之后,突然听闻到白裳和傲离被人追杀的事情,怒不可遏。
他看不起傲离,堂堂男子汉,竟然让自己的妻子受到这么大的委屈,真是可耻。
既然这个男人护不住白裳,那么就由他来护。
他接回了白裳,给她名份,让鲛人不再排斥她。
他决定:既然已经没有保护好母亲,那么就保护好白裳吧。
往事历历在目,忘忧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用白裳替代了母亲的角色。他曾经以为自己对白裳的关心和担忧,以及想念就是世人口中的爱情。
他和白裳没有血缘关系,他关心她的生活,照顾她脆弱的心灵,在乎她的一切,这不是爱情,那是什么?
殊不知,这世间还有一种不是亲情更甚亲情的感情,这无关乎血缘,无关于爱情,是一种另类的情感,更亲近于亲情。
顷洛的问话,让忘忧顿悟。
的确,他想念母亲的次数远甚于白裳,甚至每一次想到白裳,都会不自觉地想起母亲临死前的悲凉笑容。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神色清明了不少,一直以来的不解得到了解答。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正常的男人,即便娶了白裳,也没有和她行周公之礼的欲望。在下属们的催促下,他还是想到了后代的问题。
有一个小孩子不错,至少比只有一个人的生活好上不少。
“我的意思是白裳只不过你母亲的替代。”你的恋母情结很严重哦。
忘忧离开了,走的时候跌跌撞撞,头脑低垂,似是在反省着什么。
“你说我对你是什么情结?”无痕轻笑着,酒水下肚,吐露出淡淡清香。
“狗屁情结。”我和你没有情结。
顷洛也走了,再不走,引魂木的醋男就要发飙了。
一门之隔,门内,顷洛在温声细语地安慰着玄苍。
“小苍苍啊,你别生气啊。傲离城主是个好人,我这是在帮他呢!只要扳正忘忧的三观,傲离和白雪以后就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玄苍冷哼了一声,“以后不准喝这么多的酒。”
“好好好,你是我大爷,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听。要不……”眼珠滴溜溜地转动,她一语惊人,“你看,今日花好月圆,心情正好,不如我们睡上一睡,如何?”
玄苍:……
他倒是想,可没有实体的魄体什么都干不起来。
“你醉了,好好睡上一觉,不要想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