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直目送那个瘦条条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尽头,转过弯瞧不见了,才蓦地按着胸口,方才辛苦忍住的咳声,霎时间全爆发出来。

直咳得佝偻下背去,用力倒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定。

掩嘴的帕子上,已隐约见了血丝。

“殿下,”越冬不由担忧,“要不然,您留在此处别再走动了,事急从权,并非不能通融,奴婢去叫人……”

她只摆了摆手。

“无妨,我自己有数。”

说罢,兀自平息了片刻,待缓和过来了,仍旧自己慢慢地向外走,半分规矩不肯错。

一路走到宫门外,才乘上马车,打道回府。

好大一番折腾,已是正午。

此时的京城大街上,热闹得很,人流涌动,马车行得也慢。正好,于她休养生息,倒是合宜。

姜长宁倚靠在车厢壁上,合着眼,只听得外面的喧闹声,清晰地传进来。

叫卖声、说笑声,推车的小商贩吆喝让路声,不绝于耳。

忽听得有幼童稚声稚气的话音:“阿爹,我要那个。”

她父亲便假意嗔她:“成日里就喜欢这些东西,总缠着要,看你将牙都吃坏了,将来变成一个瘪嘴的小老太太,可怎么是好。”

但吓唬罢了,还是笑着转头道:“老板,劳驾来一串。”

姜长宁听得好奇,忍不住掀起车窗上的帘子,探头去看。

原来是卖糖葫芦的。

一串串饱满圆润的山楂果,插在扎起的稻草把子上,红艳,又明媚,裹在晶莹透亮的糖壳子里头,让太阳一照,是格外招人喜欢。

那摊主一面将糖葫芦小心递给女童,一面笑容可掬地搭话。

“这东西可得赶巧,也就这会儿工夫,天气还不算很暖,还吃得上,要再过一些日子,糖壳一晒就化开了,那可就得等来年冬天喽。”

女童接过去,张口用力一咬,咯嘣一声,忍不住皱起眉头,又嘻嘻地笑:“酸掉牙了。”

说罢,又举到她父亲面前:“爹爹,你也吃。”

“爹爹不吃。”

“你尝一口,就一口。”

……

姜长宁眼看着他们笑闹着走远,若有所思,目光忽然微动。

“停一下。”

“怎么了?”越冬不明所以。

“去买两串。”

“啊?”

即便是对她的率性而为,早已司空见惯的侍女,也忍不住怔了一怔,摆出几分好笑又为难的神色来。

“殿下如何突然又瞧上了小孩子的玩意儿。”

她瞅瞅那无遮无挡的街边小摊。

“这些东西,唯恐不干净。您如今身上抱恙,万一吃错了,可怎么得了,回头郎中必要再将您说上一顿。您要是馋甜的了,奴婢回去给您做糖蒸酥酪……”

“不,不一样。”

姜长宁挑眉笑了笑。

她隔着车窗,望着那再寻常不过的糖葫芦,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本王正是身上不爽,郁结乏力,没有胃口,才想要些酸甜的。你让郎中来开方子,还不如这个管用。少些话,快去买回来。”

……

姜长宁是个卸磨杀驴的。

回到府中,便借口她此番被人下毒,事关重大,旁人煎药,她皆信不过,非要由近身侍女亲自盯着不可,将越冬支去了厨房。

自己则脚下一拐,很随意地就绕过了自个儿的寝阁,去了隔壁。

有些人养伤的所在。

推门进去,屋里静悄悄的,只闻一股扑鼻药香。很显然在她进宫,与人周旋得头疼的时候,郎中已经过来替他换过药。

那老婆子,虽是此生头一遭,替一个下人诊病,昨日初来时,还有些瞧不上。

但毕竟医者仁心。办事很是细致。

姜长宁欣慰地点点头。

她有些疑心那人还睡着,有意放轻了脚步,将包着糖葫芦的油纸,小心攥在手里,不发出声响。

却忽听轻轻一个声音:“主上回来了?”

绕过屏风,便见那人倚坐在床头。虽模样还虚弱,长发却已束得整齐,身上也披了外衫。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片刻,眨了一眨。

“主上昨夜,去花楼了吗?”

她没忍住,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做什么?难道还想管本王吗?”

那人却认真点点头:“自然。”

嗯?

第7章 回家

姜长宁让他理所应当的态度,闹得都愣了一愣,才狐疑地挑挑眉。

“你想管我些什么?”

“花楼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主上,您身份贵重,恐怕有危险,往后带上影卫一同前去吧,不要自己一个人去。”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藏在被子底下的双腿,似乎很懊丧,声音放低了些。

“属下如今,不能胜任。主上您选别的影卫吧。”

姜长宁的嘴角动了动:“你就这样管我?”

“我……”

面前的人茫然了片刻,显然会错了意。

他支起身子来,神情恳切,像是唯恐她不信。

“影卫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主上,此外什么都不会问,什么都不会说,要是您下令,我们也能一丝都不出现在您跟前,不会扰您……那个……”

大约是想说,寻欢作乐。

但支吾了好几下,都没能说出来,自己憋了个满脸通红。

姜长宁瞧着他的模样,十分好笑,将嘴抿了又抿,才把扬起的唇角按下来。

不咸不淡地看着他:“就这?”

不过一个词罢了,都说不出口,为难成那副模样。若是真要随她去了花楼,还谈何守卫呀,恐怕是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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