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刚此刻深感丢人,很想立即消失。
委托人和受托人打起来了!谁还见过比这更奇葩的事情?
陆湛阳表示,孙小羽“罪大恶极”,坚决不同意调解。
马律师简直被这货气得半死。调解是学校和他共同研究作出的决定。虽说原告是有过错,可你陆湛阳也并不是一点责任也没有。
即使真认定孙小羽当时是在霸凌,那也最多不过是让孙小羽按比例承担部分责任。而你陆湛阳确实行为不当给原告造成了损害,责任无论如何是跑不了的呀。
赔钱倒是小事,可这影响实在太坏了。学校现在想的不就是赶紧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吗?
更何况,就目前的证据来说,情况已经对被告很不利了。丁辉一直坚称自己的伤是意外摔的,与孙小羽无关,并以自己未就医为由,拒不提供病例资料。而当时在场的证人又众口一词地倒向孙小羽。
在没有足够证据支持的情况下,调解是唯一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的明智作法。况且孙小羽的父母对调解似乎很有些意动,他们也不想和儿子的学校闹得太僵。
可这货倒好,为了所谓的“事实真相”愣是要和所有人杠上,完全解释不通。跟他费了无数唇舌,陆湛阳就是坚持那套霸凌的说辞。马律师的话估计全都喂了狗了,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气得马律师最后直嚷嚷着不当陆湛阳的代理人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你们要是这种状态,我觉的今天就不太适合继续作调查。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苏小慧轻轻地一句话,世界顿时安静下来了。
杨刚舒了一口气。
“今天叫你们来,一是向你们送达开庭传票,告知开庭的时间和地点。二是我想就案情向你们作个大概的了解。
“如果委托人和受托人有什么意见分歧,我建议你们私下协商,就不要在这儿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了。”
苏小慧的语气很客气,可说话的内容却并不怎么客气。
马律师到底年轻,忍不住红了红脸。他是不是表现得太不专业了。
陆湛阳大概还是没听懂,因为他完全没受什么影响。此刻反而诚恳地问向苏小慧:“法官,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我怎么才能打赢这场官司?”
马律师拿起传票挡住了脸。
“你该怎么做,如何能打贏官司,你该问你的律师,而不是问我。”苏小慧此时已经在心里默默把陆湛阳归到了“二货”的行列,但表面波澜不起,“法院居间裁判,法官要不偏不倚。我不会给你出什么主意,也不能给你出什么主意。”
陆湛觉得自己对这位法官刚见面时产生的那点儿好感,此时已经基本消失干净了。
这人说话怎么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呢!
“事发的那个厕所有监控吗?”
苏小慧一问出这句话,陆湛阳的眉毛当即就又立起来了:什么玩意儿?你们家厕所安监控呀?现场直播吗?
陆湛阳刚要再次暴起,却被马律师一把抓住。马律师知道,能证明当时孙小羽是否殴打丁辉的证据,除了证人证言外,大概只有监控了。苏小慧是要确认一下当时现场所有可能存在的证据。
可惜呀,没有证据。
孙小羽诉滨海市第二十九中学、陆湛阳生命权、健康权、身体权纠纷一案,于二十日后在西城法院的九号法庭开庭。
原告举证了大量的证人证言及病历材料,证明孙小羽只因和丁辉玩闹就被体育老师陆湛阳摔倒在地,造成孙小羽软组织挫伤,原告方因此次侵害共花费医疗费等一千五百余元。
马律师坚持称陆湛阳的行为并无过错,并举证证人证言证明孙小羽平时对丁辉有霸凌现象。
但丁辉本人提供的书面证言坚称自己未遭到任何霸凌,并拒绝出庭作证。
陆湛阳,呃……陆湛阳的辩称不提也罢!
中心思想就是他没错,他当时是在救人。没有任何证据提供,只凭陆老师的一腔热血,和几欲咆哮法庭的勇气。
法院本想当庭主持调解,可奈何陆湛阳拒不同意。
陆湛阳这一犯倔,原告的法定代理人孙小羽的母亲也闹了起来,坚决不同意调解。
于是,最终调解不成,宣布休庭,择日宣判。
庭审结束了,苏小慧和被告代理人马律师一样,心里窝着一股火。
上面领导天天抓调解率,而这案子又是明明可以调解结案的。多好的事儿呀!简直就是原、被告和法院三方皆大欢喜。
可就因为陆湛阳这个搅屎棍子!得,原、被告双方的关系彻底闹僵,现在是一点儿调解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心里窝着火,再加上原、被告一上午的唇枪舌剑、证据轰炸,中午吃饭时,苏小慧整个人的状态就有些萎靡了。
食堂里,她端着餐盘浑浑噩噩地坐到了赵斐的身边。正低头吃饭的赵斐和同桌的执行局小王同时抬头看着她。
“姐,你怎么了?魂儿落法庭了?哎哟……”小王话音未落,立马挨了赵斐一个爆栗。
“没大没小。”赵斐义正严辞地瞪了小王一眼,随后也满脸兴趣,“你今儿上午不是开二十九中那个案子吗,怎开成了这副德行?”
“二十九中?就是咱们市最贵的那个学区吗?哎哟!我小姨买了套二十九中的学区房,可差点要了老命!房价是市价的四倍!四倍呀姐姐们……”
“你安静!”小王关于二十九中学区房的歪楼,立刻被赵斐的眼刀戳成了渣渣。
苏小慧忍俊不禁,随后又长舒了口气:“唉,你们别提了,这一上午原、被告的证人加起来就有七个,再加上个咆哮帝附体的被告……
“我现在脑子还嗡嗡的。唉!关键是,要不是那个咆哮帝瞎搅和,这个案子今天上午就能调了。”
“咆哮帝?你说那个叫陆什么阳的体育老师?我看长得挺帅的呀?”赵斐是个颜控。
“哈!帅有什么用?整个就个二货!你说你打官司要么拿证据,要么摆法律。可人家倒好,脖子一梗,全部靠吼。
“什么原告当时就是在霸凌同学,我是在救人。什么法院不应该冤枉好人,也不能放任校园霸凌。
“关键证据都对他这么不利了,他竟然还叫嚣着拒绝调解!得,他这一犯倔,原告方也杠上了,坚决不同意调解。”苏小慧一想起来上午的庭审就脑瓜仁生疼。
“可如果要是判决的话,陆湛阳当时是教学行为,本案的被告应该只有二十九中学一方。他陆湛阳连被告都算不上,却把这个调解给搅和了?!”
“那这事儿你觉的哪一方说的是事实?”赵斐和苏小慧是一个庭的,之前庭里组织过案情研究,大概知道这个案子的大致情况。
“其实吧,我个人更倾向于陆湛阳说的是事实。之前我去二十九中做过调查,二年二班的很多学生都反映孙小羽是他们学校一霸,尤其爱欺负丁辉。
“而奇怪的是,丁辉每次被孙小羽欺负了,都会选择忍气吞声。听说丁辉的父亲在孙小羽父亲公司工作,还颇得重用……而且事发当时,确实有几个同学看到孙小羽几人将丁辉带到男生厕所……”
“那这个陆老师说的是真的了?”颜控晚期的赵斐同学极力想洗白陆帅哥。
“我觉的很有可能。可,却没有有效的证据证明他的辩述。不过我也调查到,这个陆湛阳平时的确不怎么讨喜,甚至挺讨人厌的。”
苏小慧实在看不了赵斐那花痴样儿,忍不住打击她:“据说上他的课被虐得那叫一个痛不欲生。以至于他的学生偷偷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暴君’。”
“嘿,这不是你们女生喜欢看的什么霸道总裁小说里经常出现的词儿吗?”小王奸笑着,不怀好意地瞅了瞅赵斐,“斐姐,我记得你以前追过本叫什么‘暴君的宠妃’的小说……哎,你别打我呀……”
“什么?你还爱看这种书?失敬失敬……”苏小慧笑得十分地不厚道。
“不过,我倒是挺同情这帮孩子的。小学时我就有这么个‘残暴’的体育老师,导致我从小学到大学最讨厌的课就是体育课。”苏小慧一边笑一边摇头。
“那你准备怎么判?”赵斐一脸严肃,强行将话题引了回来。
苏小慧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轻轻叹了口气:“毕竟,有时法律事实不等于客观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