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时间已过几盏明香,日头渐落,比武台上两人没有丝毫停歇的表现。
段琅琊虽时不时被秦昭一掌拍走,但还是执拗的爬起来大喊道:“再来!”
“再来!”
“再来!”
他们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近乎炽热的光,在忘我中不断的与对方交手。
无缺剑身颤鸣,似乎也被这股气势驱动,每一次攻势,剑身都会闪动明光。
秦昭手执长剑,一招一式皆是用尽力气。
明德帝目露欣赏,盯着段琅琊眼神微动。
有被氛围感染的兵将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不论是谁出手,都能换来一声喝彩!
也有官员摸着胡子感叹:“大庆有如此少年人,何乎来日之大业不可愁?”
连平日里阴翳的太尉武槐,目光中都多了几分赞赏。
谢封坐在人群中热血激昂,他本就还是少年,自是更容易被此画面裹挟。
场上两人已是气喘吁吁,段琅琊手撑着无缺,紧紧盯着秦昭,浑身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动弹。
他缓缓道:“多谢!”
秦昭闻言睁眼,有些疲态的脸上重新爬满笑颜,她清脆的声音响起:“彼此彼此!”
比试是最好的武力精进方式,虽然段琅琊今日比试输多赢少,但他也会因为今日的捶打,打破桎梏,冲开壁垒,拥有更加厉害的实战能力。
他感谢秦昭愿意赐教,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秦昭一样,丝毫不藏拙,一直与他对战到精疲力尽。
而秦昭也要心领段琅琊的热血,他纯粹的本心太容易将其他人带入进去,拉住对方同他一样忘我的比试,这是秦昭缺乏的东西。
秦昭被他疯子般的固执感染,才能在今日全力以赴的同对方一战,这也让她找到了自己的极限与短板,并且可以随时补足。
段琅琊眼如明镜,天生玲珑心,浑身带着少年意气,不容易被世俗所沾染。
秦昭收了剑,许是无缺也开始疲累,对其他长剑的压制开始变小,秦昭收剑之后,剑身也没有了震颤。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才刚回过神来,开始鼓掌叫好。
冕旒轻动,明德帝威严的声音响起,大声笑道:“好!不愧是我大庆郡主,白马不以寻常过,却执长剑正少年!我大庆将领,正需如此才能显着之人。”
显然皇上已经做好了决定,刚还争峙的几位官员面露难色,却没人敢出头劝谏。
韩徵笑着恭维:“皇上金口玉言,今日既然郡主已赢得比赛,显然已经证明她的能力,可以胜任上京统领之位,皇上能如此大胆选拔,是我大庆之幸事。”
明德帝却是开怀一笑,他脸上有刀刻斧凿般的皱纹,笑起来时会更加明显,但又为他添了几分威严:“我大庆将才自是不能蒙尘,宣朕之言,今有云阳郡主武力卓群,性资敏慧,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其加封怀盛大将军,统帅上京众将,护大庆河山安定。”
秦昭掀袍跪下听召:“云阳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局已定,韩徵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武槐却是没什么表情。
礼部尚书苏焕冷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
秦昭听封之后,明德帝将目光移向段琅琊。
段琅琊还抱剑站在擂台,沉默着等待秦昭,似乎有未尽之语。
明德帝沉吟道:“至于段琅琊,今日你剑法了得,朕心甚慰,便封你为常胜右副使,辅佐怀盛大将军,你们二人同心,定能护大庆安稳。”
段琅琊还在发愣,秦昭心中却是猛地一跳。
他没想到皇上将主意打到了段琅琊身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阻。
以段琅琊的性子,明显是江湖常客,不会受朝廷束缚的。
果然,段琅琊回神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拒绝:“皇上好意,琅琊心领,只不过我向往江湖肆意,快马扬鞭,受师父所令去与各路英雄交手,无法担当此任,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他好歹还知道要跪下,在秦昭身后直挺挺的立住脊背,未肯弯下半分。
秦昭悄悄觑了一眼明德帝神色,见他脸色发黑,含怒瞪目,暗道不妙。
她生怕段琅琊这个心直口快的愣头青会再说些别的,于是连忙说道:“段兄心中有大庆天地,今日虽拒了官名,来日若见到大庆危难,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是也不是?”
段琅琊见秦昭朝自己眨眼,一时也明白了自己直白的拒绝失了皇上的面子,于是点头道:“大庆自是有万万人甘愿守护,琅琊虽身在江湖,但也不会任凭家国受侵。”
明德帝脸色稍霁,算是认可了他的话,于是便不再多计较。
他重新扫视场下之人,在武晏潼面上停顿了一会,随后才道:“今日观众卿比武,朕心中甚安,我大庆人才济济,今日便一一提拔,万望众卿恪尽职守,护大庆海晏河清。”
所有官员皆是拜倒:“皇上圣明。”
明德帝颔首说道:“便封武晏潼为左倾副指挥使,听从明德将军调令,驻扎上京百里之地,随时听令。”
武晏潼目光一亮,脸上颇为欣喜。
明德将军是他大哥武晏成,皇上如此安排,正中武晏潼下怀。
武槐脸色也好看不少,跟着武晏潼谢恩。
王讳连忙恭贺:“太尉府上一门三将,真是令人生羡啊!”
武槐对着皇位方向一拜,笑道:“都是皇上愿意给老朽颜面,不足为道。”
封赏结束之后,明德帝脸上疲态尽显,李德福扶着他,直接回了乾清宫去。
他要再写一封圣旨,按下玉玺,才算提拔结束,尘埃落定。
剩下的官员一齐出了皇宫,妃嫔也要回到后宫中去。
宋熙灼站在原地,宫女催促了好几声,才慢吞吞的往后宫走。
她今日是第一次见到秦昭,可对方不输男儿的气势与利落的剑法,却让她心驰。
她望着皇宫百树飞花,却又觉得此处萧瑟无常。
这里是寂静的没有人烟的囚牢,而秦昭奔赴的万里关山,充盈着没有被高墙挡住的夏日长风。
宋熙灼轻念:“原来父皇偏爱的,是如此热烈的灵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