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车厢内, 向来阴戾的太子殿下难得曲了膝,柔了声,在一个女子身前耐心安抚。
“我可不是你的太子妃!你找别人去!爱谁谁!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就喜欢骗人!”
沈沅嘉哭得不能自已, 哪里还能听得下别的话, 她别开脑袋, 带着鼻音道:“您刚刚可是为那个元娘神魂颠倒, 不惜在众人面前与她拉拉扯扯!”
陆筵哭笑不得, 他道:“元娘不就是你吗?如何就成别人了”
沈沅嘉瞪他, 糯糯的说道:“不一样!我和她不是一个人!你瞧我平日里是那样子的模样吗”
陆筵脑子里又浮现出眼尾含媚, 欲说还休的婀娜美人儿, 眸色微深,眼尾的红痣都艳丽了些。
沈沅嘉看他满是留恋的样子,带着哭腔喊他:“陆筵!你还想着她!”
陆筵见她又要掉金豆子,连忙道:“没想她, 没想她。”
说完,他一愣,自己怎么就被她绕进去了?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啊!
陆筵见沈沅嘉一副他要是承认了想元娘,她便要跟他拼命的样子, 深知此刻自己若是与她争论这个话题, 恐怕今夜是要没完没了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见沈沅嘉白皙细腻的脸颊被他粗砺的拇指弄红了,他嫌弃地觑她一眼, 真娇气!
虽然陆筵脸上嫌弃不已, 不过手上的力道却是轻柔了许多。
沈沅嘉抽抽噎噎,好歹止住了泪,此刻如同被安抚住的猫, 渐渐地也恢复了些理智。
她稍稍靠上车厢壁,用帕子细细擦了擦脸颊,小声道:“难道殿下早就知道是我那殿下又是何时认出我来的”
陆筵见她又恢复了落落大方的模样,轻笑了一下,又看见沈沅嘉眼底的幽怨,又迅速地收敛住笑意。
“大概你刚进门的时候就认出你来了”陆筵语气随意地说道。
这世间唯有她,是那般独一无二,灰暗中唯一的一缕颜色,想让人忽视都无法。
沈沅嘉闻言,渐渐睁大了双眼,“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了那你便一直在戏弄我了”
她想到陆筵那句“唯有元娘,深得孤的心”,她便燥得慌,恨不得这马车上有地缝让她钻进去!
陆筵见沈沅嘉又是炸毛的模样,心
下咯噔一声,也不知脑子怎么想的,当即说道:“孤向来忙得很,哪里有那闲心戏弄你?孤是担心你去画舫的事情被人揭穿,到时候有损你的闺誉!”
他接着倒打一耙,问道:“你一个姑娘家又为何去画舫”
沈沅嘉被捏住脖子的鹅,一下子扑腾不起来了,她心虚地转了转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道:“就……就有事。”
陆筵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眼神蓦地凛冽起来,他手撑在车厢上,将沈沅嘉牢牢困在双臂之间,低头望着沈沅嘉,语气危险,“有什么事情,值得孤的太子妃,深夜造访男子寻欢作乐的画舫?”
沈沅嘉听着他微挑的话尾,心中浮现出慌张,难道她还要告诉他,自己为了取悦他,特意去学习了一番吗?
不,打死她都不能说!
陆筵见她眼睫轻颤,如同展翅的蝶,扑棱着飞到自己心底去,他鬼使神差般,更近了一步。
狭小的车厢内,两人气息交缠,陆筵凑到沈沅嘉耳朵旁,轻轻吹了口气,发现沈沅嘉身子抖了抖,长睫颤动地更加厉害。
陆筵挑了挑眉,似乎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他轻佻地说道:“若太子妃不说,那孤便一直这样,直到你招供为止了。”
沈沅嘉闻言,咬了咬唇,继续紧抿着唇,显然是不打算说了。
陆筵继续轻柔地吹气,耳朵处格外敏感,这般轻柔地气息入耳,酥酥麻麻,无异于百爪挠心,犹如酷刑。
沈沅嘉受不住,竭力抑制住痒意,眼尾都微微泛红,带着水意,如此更加妩媚动人。
陆筵见状,不自觉停下了动作,黑眸沉沉,似蕴着一团浓雾。
沈沅嘉悄悄睁开了眼,就见陆筵莫测的神情,她掌心里不禁沁出汗,心脏也开始加快跳动。
她如今对陆筵这种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极为熟悉,她知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许是知晓了自己与陆筵将来会成为夫妻,她心中也并不抵触陆筵的亲密触碰,甚至还升起了隐秘的期待。
她红唇张了张,缓缓闭上双眼。
无声的邀约。
陆筵目光落在娇艳欲滴的唇上,心跳也开始加速,弯了腰,逐渐逼近……
“殿下,到地方了。”
外面传来陆一故意提高的声
音。
沈沅嘉猛地惊醒,飞快地睁开眼,将身前的陆筵用力推开。
许是这一推太过突然,陆筵往后倒时,下意识握住她的手,沈沅嘉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拉扯向前,下一瞬便倒入了一个冷香的怀抱。
“咚”的发出一声巨响,两人便倒在了一团。
“殿下,发生了何事?”
帘外传来陆一的声音。
“无事,陆侍卫不必忧心。”沈沅嘉尽量稳着声音,回道。
说完,她手脚慌乱地从陆筵身上起身,逃窜般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陆一震惊地看沈沅嘉从马车里钻出来,喃喃道:“那刚刚殿下抱着上马车的人是沈二姑娘也就是说,我刚刚打断了殿下和沈姑娘的好事”
陆一只觉得自己危矣!
陆筵也从马车中探出了身子,凉凉地瞥了一眼陆一,嘴角勾了勾。
可陆一愣是打了个寒颤,完了,殿下生气了。
“这是何处”
好在沈沅嘉及时出声解救了他。
陆筵眉眼微动,道:“万宝阁。”
沈沅嘉白了他一眼,她又没瞎,阁楼上那么大一块牌匾,她当然知道是万宝阁了。
“殿下带我到这里来是何意”
沈沅嘉低声道。
自己出府游玩,如今已经深夜,本就到了回去的时辰。若是此时被人看见自己与男子在这里,恐怕明日又少不得有不得了的流言蜚语了。
陆筵见她一脸为难,心中了然,他挑了挑眉,道:“来万宝阁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买首饰了!”
说着,他跳下了马车,也不顾沈沅嘉脸上的不情愿之意,握住她的手腕便要往里走。
陆筵看上去没使多大的力气,那力道并不会弄疼她,可偏偏让她挣脱不开,无法,沈沅嘉只能被拉着进了万宝阁。
万宝阁的大门越来越近,明亮的烛光在她此刻看来,无异于阿鼻地狱。
沈沅嘉心如死灰,她闭了闭眼,咬牙,蓦地转换了身姿,小脑袋埋进陆筵的怀里。
“殿下,你,你替我挡挡!”
怀中传来闷闷的声音。
陆筵脚步微顿,她说话间不停喷洒地热气,满满地全部都落在了他的心口,微微痒。
陆筵扭头看向空荡荡的万宝阁,又低头看了一眼毛茸茸的脑袋,唇边弯了弯
,倏而消散。
“沈沅嘉,你出来,不出来我们怎么看首饰”陆筵故意说道。
沈沅嘉紧紧揪着陆筵的衣裳不料,闻言,摇了摇头,“我不出去,出去就被人看见了!我本来身上就够多闲话了,到时候再被人瞧见我深夜与你在这里买首饰,恐怕又会有什么糟心的话要说我了!”
陆筵一颗心酸软得不行,他没发现沈沅嘉撒起泼来,竟也是这样娇憨可爱。
陆筵低低“嗯”了一声,“没人说闲话。”
“胡说!万宝阁日进斗金,顾客如流水,最是人多口杂的地方!”
陆筵又阴恻恻地说道:“那如果有人看了你的脸,那孤就挖了他们的眼睛,若有人乱嚼你的舌根,那孤就拔了他们的舌头,如何”
沈沅嘉气息一滞,牙齿碰了碰下唇,糯糯道:“……你不要这么凶残!”
陆筵喉结上下滚了滚。
实在是这似埋怨又似撒娇的语气,让人听了,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欲/念。
他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道:“出来,万宝阁里没人。”
沈沅嘉下意识捂着额头,转头往万宝阁里面看,只见灯火通明,阁楼上下,空无一人。
没有接踵而至的人群,也没有喧嚣至极的噪声。
沈沅嘉张了张嘴,喃喃道:“人呢?”
头顶上传来陆筵凉薄温淡的声音。
“你以后若是不想被人看见,大可不必与他们挤在一起,让人将整座阁楼都遣空了,你一人逛就好了。”
沈沅嘉心尖颤了颤,被陆筵话里的漫不经心给炸的慌了心神,仿佛他只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
万宝阁是他名下的产业,日进斗金,这般奢靡浪费,只为她一人。
其中的放纵与宠溺,让她忍不住心头发热。
原来,陆筵想要对一个人好,竟是可以这样不遗余力。
沈沅嘉仰着头看他,只能看到他曲线流畅的下颌。
她双手按压住跳动的心,暗暗告诫自己,沈沅嘉,千万不要被迷了心,陆筵此番,不过是因为她与他的心上人容貌相似罢了。
沈沅嘉松开陆筵的衣裳,缓慢而坚定地退开陆筵的怀抱,许是烛光过于刺眼,她觉得眼角有些微酸。
“殿下,那我们进去吧。”
陆筵不明白刚刚还娇娇悄悄的人怎么转眼就变了脸。
他蹙了蹙眉,难道自己太凶残吓到她了
想到以前沈沅嘉每次见到自己,似乎都是小心翼翼,心存害怕。
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吓她了。
他想。
沈沅嘉脚步匆匆,像是要逃避什么一般,直直往前走去。
陆筵敛了心神,抬步跟了上去。
沈沅嘉第一次进入空无一人的万宝阁,本该是极为新奇的体验,却因为刚刚脑子里的一番想法,是以神色恹恹,并没有多大的兴致。
陆筵见她提不起兴致,也有些忐忑。
难道她并不喜欢首饰
沈沅嘉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些金灿灿,亮晶晶的东西,每一件都漂亮极了,自己又不是真的是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女子,见着这些华美首饰,当然也会心生欢喜了。
陆筵有些烦闷,他其实早就有带着她一起来买衣裳首饰的打算。
他无法分辨颜色,那些橙红绿紫都只在书中的诗词中见过,可真正的颜色他却从没有见过。
好不容易碰上了沈沅嘉,让他能够看到颜色,他恨不能将这世间所有颜色的衣裳首饰都买给她,穿给他看一遍。
也好让他不至于只在晦涩词句里看颜色。
怎料沈沅嘉却是兴致缺缺,不感兴趣的样子。
陆筵佯装随意地说道:“你喜欢什么东西,尽管挑,孤都送给你。”
沈沅嘉闻言,怔然了一瞬,旋即敛了眉,轻声细语地说道:“既然是殿下要送我的东西,何不殿下亲自挑选”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觉得首饰这种东西,还是华贵艳丽些好看,殿下觉得呢?”
这句话状似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是沈沅嘉故意说给陆筵听的,其中便包含了她的喜好。
明丽华贵。
陆筵福至心灵,瞬明白了沈沅嘉的言下之意。
他淡淡笑了笑,道:“那孤便看着选一些了。”
陆筵本以为自己出不了差错了,可当他低头在柜台中挑选时,只见眼前灰沉沉的一大堆首饰,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他愣是一件明艳华丽的首饰都挑不出来了。
因为,在他眼里,都一个样了。
陆筵手指摩挲了一下,本想根据沈沅嘉的神
情来判断,却见她眉眼含笑,温温淡淡地站在一旁,一丝端倪也看不出来。
陆筵手指微动,半晌,挑挑拣拣,在其中选了几根牡丹花样式的簪子。
牡丹算是投其所好,这总不会出错了吧?
沈沅嘉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陆筵挑出来的那几根簪子,虽然花式是繁丽的牡丹,不过却是极为素雅的白玉和青玉。
沈沅嘉心中苦笑了一下,自己的话虽然隐晦,但她不相信陆筵听不出来。
不过是不在意罢了。不过是觉得她不用花心思罢了。
她只是个替身,这颜色怕也是照着他心上人的喜好来的吧?
她抿抿唇,屈膝道:“多谢殿下割爱。您的心意臣女心领了,您虽然允诺了臣女太子妃之位,不过圣旨未下,婚约未定,你我之间还是需要注意一些,东西臣女便不收了。”
缓了缓,她继续温声说道:“天色不早了,臣女晚归的话,家中定然担忧,便先行告退了。”
陆筵手中握着玉簪,蜷了蜷手指,见沈沅嘉神色疏离,仿佛又回到了他们还未相识的时候。
他有些慌神,也明白了自己挑的东西,怕是不合她心意。
陆筵刚想要开口解释,可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难道自己要将自己看不清颜色的事情告诉她
他垂眸。
她似乎也没有如此重要。
重要到自己能够忍受将自己的缺陷赤/裸/裸地展现给她看……
他再次抬眸,淡声道:“那孤便不送你了。”
沈沅嘉心头苦涩不已,她果然是不值得花心思的,听闻她要离开,送都不送她一程。
其实陆筵本性便是如此,阴鸷冷漠,以前待她也是这样漫不经心,不放在心上的,可不知为何,她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心中就是难过。
她垂首,眼里慢慢弥漫着雾气,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出异样,道:“告辞。”
沈沅嘉转身便走。
却在脚刚踏出大门处的门槛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旋即清淡幽冷的香气传来,手臂上握上一只滚烫的大掌。
“沈沅嘉。”
身后传来陆筵微沉的嗓音,如同这月色,凉意入骨。
沈沅嘉脚步顿住,眼泪蓦地滑下。
“如果孤说,孤看不清颜色,才导致挑不出你喜欢的首饰,你可信”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甜甜的一天~
太子:算了算了,面子不重要,先哄媳妇儿再说!感谢在2021-02-17 00:01:41~2021-02-17 23:3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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