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圆满结束。
当天晚上,路远三人就放飞了自己,跑出去晃荡。
本来他们想去小舅的打印店玩玩。
可等他们到那的时候,店里已经挤满了人,根本就没有他们上机的机会。
三人向小舅抱怨不已,小舅也是有些发愁。
眼看着生意日渐火热,他也觉得这电脑房是小了点。
可要是想扩张的话,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他早就听说,有些大城市已经开始出现一种专门给人上网的地方,叫做网吧。
但一家网吧要想开起来,起码得有个二三十台电脑吧?
对于小县城的人家来说,这算得上是一项大投资,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于是留下柳伍桥自己在店里思考人生,三人跑去了城中心的花园广场。
花园广场是近两年刚刚修建的新广场,沿着广场还有一条长长的步行街。
街上新开了些年轻人中意的新潮小店,再加上刚刚期末考试完,高中生们三五成群地出来闲逛。
广场上到处是人。
这个年代小县城的夜晚,还不像后世一样灯红酒绿。
人群涌动,灯光却也微弱。
少男少女们在暗淡的光线里,奔跑,追逐,打闹。
又在满头大汗捉到对方的时候,以为滚烫胸膛底下,那怦怦响起的心跳,就是喜欢的声音。
三人各自举着根雪糕,在这夏日夜晚,百无聊赖地晃荡。
“以前竟然没发现,不读书还不能上网的日子,竟然这么无聊啊!”
陈临安唉声叹气。
“没办法,小舅那就这么几台电脑。”
路远也很无奈。
“就怪你!要不是你弄出来那个什么导航站,哪有那么多人往小舅那跑啊!”
王有德开始追究责任。
路远气笑了:“不是你小子用完放桌面没删,怎么会被小舅发现呢!”
王有德:“正常人用完谁会去删掉嘛!绝地风暴你打完就删吗!”
路远举手投降:“行行行,我错了,我有罪。”
忽然陈临安拍了拍路远的手:“诶,那、那不是上次那个……”
路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然在昏暗的广场中央,看到了姜然。
自从上次惹姜然生气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对方。
今天再看到她,却是在人潮涌动的广场。
只见她正费劲地搬运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笨重物件,短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沾在了额头上。
三人悄悄走了过去,离得近了,这才看清。
她搬的是一整套架子鼓。
底鼓,军鼓,还有吊嚓,零零散散一套部件,光是组装起来都是一项大工程。
但她似乎就自己一个人,在将架子鼓都摆放完毕之后,又从大大的箱子里拖出来笨重的音响。
然后将立麦放在鼓前,轻轻试了几声麦。
她的神情专注,根本就没注意到街边角落里的三个人。
不一会儿,一切准备就绪。
她扬起了鼓棒。
鼓声响起,从一旁的音响喇叭里扩音放大,扩散到小半个广场上。
行人们都神色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女生。
这个年代,大家见得最多的还是街边的耍猴人。
带着音响唱歌的,大多是用歌声乞讨的残疾人。
而当街打鼓的……
真没见过。
看着眼前身躯健全的年轻少女,免不了有些声音议论纷纷。
“小小年纪就跑出来做这种事,怎么回事哟?”
“看起来也不像啊?难不成是家里欠钱了?”
“小心点,不要过去,说不定是什么骗子,就上个月啊,我家店里,不知道从来了一群人敲锣打鼓,完了坐在那里就问你要钱,不给钱都赶不走!”
“是不是哦?现在这些人都这样了呀?不要脸哟!”
小县城的咨询流转很慢,观念也陈旧,总是囿于她们自身的经历,本能地排斥着一切的新生事物。
那些早已经在大城市流行起来的东西,在他们眼里还和洪水猛兽一样。
姜然坐在广场角落敲着鼓,身边的人流却越来越远,不少人都下意识地绕开了这片地方,似乎这是什么吃人猛兽似的。
三人蹲在绿化带旁看着,哈着舌头将冰棍舔完。
路远将棍子扔掉,拍干净手:
“回家拿吉他要多久?”
王有德和陈临安相视一笑:“十分钟。”
“五分钟后集合。”
路远站起身来,往街对面去了。
剩下两人埋怨声起:“你小子不用跑,喊起来倒是随便!”
但两人动作却没慢下来,反身就往家跑去。
五分钟后。
广场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只有姜然所在的这个角落,显得更加冷清。
她紧紧抿着唇,憋足了胸中的一口气。
她在舞台上表演过,也参加过不少演出。
但没有像这样,独自一人,来到街头,面对着不断流动,没有期待,甚至神情反感的人群。
她想起来之前,妈妈和她说的话。
“别以为街头表演很简单,那可能是比站在舞台上,还要困难的考验。”
没有灯光,欢呼,和呐喊的观众,表演的情绪越来越淡……
她越来越慌张,甚至一下打错了好几个节拍。
“当啷”一声。
一块硬币在她脚边落下,不停地打转。
“打得不错。”
她抬起头,看到路远可恶的笑脸。
“不过,老是打错拍子可组不了乐队的啊。”
顿时气上心头。
“要你管!”
姜然恨恨地照着他的小腿一鼓棒甩了过去。
早有准备的路远一扭屁股闪开了,转头将鼓棒捡起,抵还给她:
“随便扔乐器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然后也没闲着,开始往地上摆着什么东西。
“你要干什么?能不能别打扰我表演!”
姜然噘着嘴。
这人真讨厌,上次自己放下矜持去找他,被他直接回绝。
现在自己跑到广场里来练习,熟悉一下舞台感觉,他又过来捣乱。
他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是吧!
“你这算什么表演?”
路远呵的一声,“虽然你鼓打得不错,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他们只是觉得你吵闹。”
他说的没有错。
这个年代,人们对于街头卖唱的表演,还稍微能接受一些,但若是单纯的架子鼓表演,大众的接受度确实差了很多。
姜然当然知道这一点,要不然当时也不会撇下面子去找路远。
小县城里,乐器玩得好的真的没有几个,大家都各自忙着生活。
像路远这样,将精力全部花在学习以外,而且玩得还不错的人,真的不多。
她是上高中的时候,才来到信城的。
短短一年时间,也没有认识什么朋友。
没有能够一起表演的伙伴,只能自己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越发难受。
自己诚心诚意,一次又一次地邀请他,他却找各种理由推脱着。
这时候又跑来,假仁假义,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还对着她说这说那。
虚伪!
路远将东西摆放好之后,手中火光一闪。
一盏烛火缓缓亮起。
姜然微微怔住,看着他接连点亮周围一圈的白色蜡烛。
黄色的光晕慢慢连成一片,在黑暗的广场中,组成了一个闪着光的舞台。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吉他声。
她回过头,看到王有德和陈临安抱着吉他,缓慢地拨动着琴弦。
两把吉他的声音从凌乱开始,到找到默契渐渐合一,曲调慢慢有了形迹。
是一首粤语歌。
她很熟。
路远站起身来,拉直立麦,忽然回头问了她一句:“能跟上吗?”
坐在架子鼓后面,看着王有德和陈临安,两人一左一右,俨然一副乐队表演的架势。
姜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自己的血液有些灼热。
她傲娇地扬起鼓棒:“那当然!”
路远笑了笑,转回身,面对着广场纷纷攘攘的人群,对着立麦,和着曲声。
好听的少年音,从音响中传唱出去。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