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沮授接到来自袁绍的诏命时,就已经预料到这是一场阴谋了。
邺城的局势,沮授不是不清楚,长公子与三公子之间已是势同水火。但沮授仍旧没有想到事态会发生到如此地步,而且还是在大战方休之际。
使者在带来诏书的同时,也带来了审配的密信。
信中只写了一句话,张合、高览正秘密南下。
这条信息的真假,沮授并不怀疑,因为没有必要。若是假的,以三公子及审配在邺城的力量,根本用不着把自己这个不稳定因素也牵扯进去。
倒是长公子,很是需要外兵相助,才能进的了邺城。
现在,轮到自己做出抉择了。
是听宣不听调,还是配合审配?
没多久,沮授就做出选择了。
因为自己儿子也传来了书信,询问自己要不要听诏担任三公子幕僚。此外,沮鹄还言及族中几位叔伯已经听任调令,走马上任了。
速度很快,快的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而这,正是三公子与审配的优势。
在邺城这个赵国的权利中心,他们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比如现在,随着族中兄弟走马上任,自己即便说再多,在其他人眼中,也已经是站在了三公子那边。
局势微妙,别人会想很多!
唉~
沮授长吁一声,召来亲兵。
随后,直奔黎阳营。
....buhe.org 非凡小说网
未到黎阳营,沮授驻马于坡上,望着远处延绵十几里的营垒,威严中透露着些许沧桑、残破。
新的黎阳营,是在原先营垒上重新修建。
好吧,也不能说是重新修建,只能说是略微修缮。
齐军退兵时,所有的营垒都没有焚去,自己所部原先驻扎的位置便是齐军所立营垒。而现在的黎阳,则是当时齐军的后军大营。
战争的痕迹还未褪去,而今,又是乌云密布。
隔的不远,沮授能听到军营中的鼎沸之声,能看到营中各部将旗的来回招展,更能感受到营中的肃杀之气。
这是战争的前兆!
不远处,一骑快马飞奔而来。
他并没有靠近沮授及其亲兵的位置,而是先寻到了一路护送沮授等人的斥候军候。
军令传达后,快骑返回大营,斥候军候则是上前来。
“沮公,大将军及车骑已在营中静候。”
“嗯~走吧!”
纵马不过半刻,沮授便来到黎阳大营外。
营门两侧,遍布持枪执戈的将士,一员校尉伫足在中,目光紧紧盯着逐渐近前的沮授,面带不善。
沮授来到校尉身前,不等他说话,便翻身下马,将马鞭朝着此人甩去,自顾前行。
校尉怔了下,没想到沮授看都不看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也不知道如何张口道出。
沮授一边走着,一边注视着两侧士卒的面庞,至于那锋利的戈矛,视之不见。
身后,校尉拦不住沮授,还想去拦沮授亲兵,结果被为首的一名亲兵一脚踹到一边,随后快步跟上自家主君。
他们知道这一趟是行险,很有可能就会葬身于此。
但在他们眼中,死也要死在主君前面。所以,行为甚是跋扈。对那些见到校尉被踹,蠢蠢欲动的兵卒,看都不看一眼。
沮授听到了后面的动静,不想管,也不必管。
区区一个校尉,还想给自己来场下马威?
不知道自己是谁?
淳于琼站在自己跟前,也不敢猖獗、放肆。
突然,沮授停下了脚步,目光看向士卒中的一名小个子,眉头微皱,慢步近前。
“叫甚名,今年几岁?”
常年居于军伍,沮授学不会爱兵如子,说话的语气中威严甚重。
士卒紧张的握了握足有三个自己高的长矛,颤颤巍巍的答道:“回..回...回~”
吭哧了半天,士卒就来来回回吐出一个回字,他不知道沮授是谁,只知道这是个大官,比自家将军的官大得多。
“回监军,这小子今岁十五,黎阳人,家里就他一个了,没地,所以就入了军伍。”
旁边一名老卒,将小个子士卒扯了下,自己上前半步,低声下气的回答了沮授的话。
沮授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用凛冽的目光注视着老卒,似乎想要认出这个认识自己的老卒是谁。
监军,那是之前的职务。
“什么监军,在汝面前的乃是当朝太尉!”
沮授没说话,旁边的亲将厉声喝道,吓的老卒当即跪了下来,连连磕头祈求:“小人...小人不知道太尉高升,不知道...”
“行了,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沮授没有制止亲将的行为,而是等到老卒跪下磕头请罪后,才出口言道。
“谢...谢太尉。”
老卒惶惶站起,勾着头,不敢看沮授。
倒是那小卒,扫了沮授一眼,又匆匆低下头,似乎在想太尉是多大的官。
“本将记得,军中有严令禁止招募十六岁以下少年入伍!”
“这,回太尉,这小子没地方去,不从军就只能活生生饿死啊。太尉大人有大量,让这小子留下吧!”
“哼!”
沮授冷哼一声,抬步就走。
身旁的亲将扫了一眼老卒与小卒,没有说话,立即跟上沮授的脚步。
沮授离去后,周围的士兵立马就开始向老卒打听起这太尉是谁,看起来似乎很厉害。
老卒知道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但也没心思去回答袍泽的问题,丢下两句话后便再也不吭声。
太尉就是监军,监军是谁?
监军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大将军以前也得听监军的号令。
话不多,但料很足。
呆在营门外的士卒,大多数是近两年招募的兵,对于沮授的威名并不知晓。甚至连那校尉,都是淳于琼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
怕的就是其他将校,一见到沮授腿就发软。
毕竟,淳于琼自己也有点怵啊!
端坐中军辕门的淳于琼和袁谭,自然能知道后营门口发生的事。
对视一眼后,皆是紧皱眉头,看来沮授是真的投靠袁熙和审配了。
很快,沮授的身影便出现在二人眼前。
淳于琼与袁谭当即起身,领着军中一应将校上前。
两波人相隔十步。
淳于琼没说话,也没见礼。
倒是袁谭,拱礼见言道:“末将见过太尉。”
身后诸将在袁谭的起头下,纷纷执礼:“吾等见过太尉。”
沮授冷眼瞥了下袁谭,没有说话,而后抬步来到淳于琼跟前,目不转睛的盯着淳于琼。
在沮授的目光下,淳于琼感觉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坚持了不过十息,原本挺直的胸膛便弯了一丝,淳于琼缓缓抬起手作请状,言道:“沮公,移步帐内吧。”
沮授不为所动,仍旧看着淳于琼。
真以为封了大将军,就能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沮公,无论何事,还请移步帐内,再作详谈为好。”
旁边袁谭不禁出口帮忙。
沮授回了句:“长公子,明日汝回镇平原去吧!”
一句话,顿时让袁谭变了脸色。
淳于琼也紧紧皱起眉头,周围诸将面色不一,各有其状。
袁谭平复了下心中的怒气,平和道:“沮公,父王还活着呢!”
“嗯,授的话,正是大王的意思。此时,诏书应该在路上了。”
沮授不紧不慢的说道,似乎猜到袁谭会说什么。
这时,淳于琼言道:“沮公,长公子乃是大王长子,更是袁氏嫡嗣。”
“大王诏令已下,大将军缘何听诏不遵?莫非,怀有异心?”
沮授回过头,盯着淳于琼,直言不讳的斥责淳于琼。
淳于琼面色憋红,很想破口大骂,那诏令能听吗?去了邺城,自己就是个死!
“审配、逢纪谗言小人尔,沮公何故与彼等谋?”
袁谭愤愤的大声言道。
沮授也回之一句:“那公子私调张合、高览所部南下,又是何举?大王尚在,公子便已经忍不住想要纵兵作乱不成?”
“这....”
听闻沮授此言,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袁谭与淳于琼是没想到张合、高览的行踪会泄露出去,其余人将校则是没想到长公子私调重兵南下。
在黎阳营他们怎么搞都行,只要兵马没出黎阳营,什么都好说。但没有调令及虎符的情况下,兵马出营,那定义就不一样了。
淳于琼粗略扫了一眼周围诸将校的神色,心下不禁着急起来。
在这样下去,沮授完全可以凭一张嘴瓦解自己与长公子的所有谋划。
“来人!”
淳于琼一声大喝,在袁谭惊惧的目光中,一队队亲兵从中军涌出,很快便包围了众人。
沮授面色不变,静静的看着淳于琼的亲兵包围自己,同时阻止了亲兵将自己保护在中间的意图。
而后,目光转向袁谭,言道:“长公子,汝当真要踏出这一步?输了的话,可是连袁氏嫡嗣的名义也保不住了。”
“沮授,汝休要在此大言不惭!审配、郭图会放过本公子吗?”
袁谭怒吼一声,而后气愤的继续吼道:“自从父王病重回到邺城,本公子便为他们所构陷。他们一边禁止本公子入邺探望父王,一边散布谣言说本公子不尽孝道。哈哈哈~尔等所为又与权臣何异!”
显然,袁谭的情感牌打的不错。
不知详情的众将校,明显陷入了纠结之间。这些人多数参与了今岁的大战,不说对袁氏集团忠心耿耿,但对袁绍本人都有着很高的崇拜。
“太尉!长公子所言可是实情?”
人群中,一名年轻的校尉站了出来,张口质问道。
沮授瞥了一眼,没有理他,而是看着袁谭道:“公子若是当真心存尽孝之心,可随大将军一同入邺。若公子担心为人所害,沮某亦可陪同!”
区区小计,沮授很轻易的将难题还给了袁谭。
去,那就是牢笼。
不去,那就是自己不孝。
闻言,袁谭也懵了,心急失言啊!
旁边的淳于琼面色一沉,不满的看了袁谭一眼,无奈叹气。
你跟沮授逼逼个啥,杀了他之后再说不行吗?到时候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现在可好~
其余将校也都将目光转移到袁谭的身上。
袁谭有些不知所措了。
“唉~”
淳于琼叹出一气,冲着周围的亲兵摆摆手,言道:“都退下吧!”
“大将军?”
亲将心存不甘,现在杀了沮授以及一些心思不定的将校,尚有机会。
“退下!”
淳于琼呵斥一声,亲将无奈,只好从令,带兵退开。
袁谭见此,神色黯淡,也知道是自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