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赵温预料的那样,天子重建沿边郡县的消息一出,整个晋阳城就热闹起来,临时充当司徒府的太守府门庭若市、车水马龙,一张张笑脸的背后,都是想谋求一官半职的功利之心。
沿边诸郡荒废已久,官制形同虚设,太守、都尉等自不用说,县令长就需要几十个。
何况天子在边,这时候去北疆任职,见到天子的机会也多。
一旦被天子看中,将来的仕途要顺利很多,这几年的辛苦完全值得。
相比于文官需要公府辟除,武人更加直接。
张杨、王服一战封侯的消息传出,武人便看到了机会所在。他们不愿意坐等公府辟除,直接组团,自行前往边疆投军。
有消息灵通的听说大鸿胪杨彪将去美稷拜见天子,赶来求见,希望能随杨彪同行。
杨彪正中下怀。
虽说天子全歼了鲜卑人,但句注关以北依然不太平,有这些勇武之士随行保护,安全便有了保证。沿途观察,挑选可用之人推荐给天子,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稍作准备后,杨彪、华佗就出发了。
杨彪和华佗相谈甚欢,一路上聊个不停。
华佗一向景仰弘农杨氏,也知道杨彪不仅是名臣之后,本人也是能臣。天子在西京时,杨彪维护天子,立下不小的功劳。如今虽屈居九卿之大鸿胪,却圣眷不衰,将来重归三公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名臣会对自己如此亲近。
如果说当初听说天子改医匠为医师、医士只是心理上有一点安慰,如今面对杨彪,他实实在在地感到了医者的尊严,心里的芥蒂为之消解了大半。
天子重视,连杨彪这样的名臣都能以礼相待,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医者?
“听说元化内外皆能?”
“杨公言重了。”华佗谦虚道:“只是见得多了,有些经验。”
“沛国病人多?”
“江淮一带连年生乱,又常有流寇游侠,受伤的人很多。且江淮近江海,地势卑湿,水产多,疾疫也是常有的事,本是医者治病救人之所。只是江淮民风剽悍,读书人少,大多数人医巫不分,不学真正的医术,反倒行些巫术蛊道,实在令人惋惜。”
“便如张角、于吉之流?”
“然。”华佗眼中露出自信的光芒。“不读书,难明事理,医术便难登堂入室,只能学些旁门左道蛊惑百姓,为祸天下。”
看着侃侃而谈的华佗,杨彪想起了负责铁官的裴潜。
裴潜本非工匠。他只是在南阳见过水排遗迹,便根据一些图纸复原出来,又加以改进而已。
但铁官在他的管理下做出了骄人的成绩,却是有目共睹的。
读过书的人,与没读过书的工匠,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只可惜,读过书的人都想做官,能和裴潜一样认真做事的太少了。
这风气当有所改变才行。天子改医匠为医师、医士,将他们与士人等同齐观,着实是卓见不凡。
“元化,北疆大捷之后,受伤的将士不小,你可能会很辛苦。”
“救死扶伤,本是医者之职,何苦之有?”华佗说道:“只是医者不可无药,杨公若能多准备一些药物,或许于救治有帮助。”
“哪儿有药?”
“通常来说,有山林之地便有药材。并州多山,理应有适用的药材。只是我初来乍到,不甚熟悉。如果能从南阳采买一些药材,应该以解一时缓急。”
杨彪听了,心中欢喜。“这个简单,南阳已在骠骑将军治下。我写一封书信给他,他会配合的。”
“张济武夫,未必懂得这些。不如写给军师丁幼阳。”
杨彪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我倒是忘了,丁幼阳也是沛国人,想必与你相识。”
“杨公所言甚是。”
杨彪命人在路边停车,取来笔墨,立刻手书一封。
华佗的弟子吴普擅长药学,也与丁冲熟悉。杨彪便让吴普送信去南阳,着丁冲筹备相关药材,送往北疆。
——
河曲。
刘协站在崖壁之上,脚下就是激荡雷鸣的河水,闻之令人心惊肉跳,双腿发软。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裴茂额头全是汗珠,再一次劝道。
身为西河太守,陪天子巡视河务,如果天子落河,他的前程就到此为止了。
那些愤怒的老臣说不定会直接将他撕了。
“陛下。”杨修上前一步,抢到了刘协的面前,一只脚的脚后跟已经悬空。
刘协看得清楚,瞅了杨修一眼,转身向后,回到安全之处。
裴茂长出一口气,感激地看了杨修一眼。
“峡谷如此之深,津渡不易,看来只能架桥了。”刘协看着对面的山崖,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无比怀念基建狂魔的能力。
两三百米宽的峡谷,对基建狂魔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对眼下的大汉来说,却是着着实实的天堑。
他有意重建西河郡,就近控制美稷,并任命最积极的裴茂为西河太守。裴茂很用心,以最快的速度走遍沿河诸县,立刻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经过大河几百年的冲刷,大河的河谷下切,不仅之前的渡口无法再用,引水灌溉也成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简而言之,想恢复跨河而治的西河郡根本不现实。
至于刘协所说的架桥,他根本不想置评。
这和疯话有什么区别?
“用强弩,能将绳子带过去吗?”刘协指着对面的山崖。
“绳子?”裴茂瞪大了眼睛。
天子不会是真的想在河山架桥吧?
刘协很认真的说道:“在这边建一座高塔,再在那边建一座高塔,然后将绳索悬挂其间,架一座索桥,有没有这个可能?”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吕小环叫道。
裴茂瞅了吕小环一眼,强忍着骂人的冲动——他真不敢得罪吕小环,吕小环年少不讲理,她爹吕布更不讲理。
“陛下的想法极妙,只是找不到这么结实的绳索。”杨修不紧不慢地说道:“纵使能架起这样的桥,只怕也没人敢走。”
“我敢走。”吕小环举起手,笑嘻嘻地说道。
杨修点点头。“但天下能如吕郎官一般无畏的人又有几个呢?”
吕小环深以为然,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倒也是。”
裴俊没忍住,“噗嗤”的一声笑出声来。
裴茂瞪了裴俊一眼,转过头,脸颊抽搐。
“我也敢。”艾肯不紧不慢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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