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窝在甘露村村西,是一处地名,据几辈人下来讲,他们也不曾见过老虎,是不是传说不知道,也没人说得清楚。
历史都是后来才形成的,有三种态度,信誓旦旦地相信,全盘否定和中间人数最多的半信半疑。
但既然叫了这个地名,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老虎何等威风呢,竟然光临过我们这个地方,这也是村子荣耀的地方。从老虎窝再往西有水沟地,然后不远就是鱼鳞坡,鱼鳞坡那边就是仁义庄。
衣老头的破院子隔着村子还有一定的距离,一百五十步不止。这正好,村人不忍听十三的哭声,也不愿看到他忙忙如漏网之鱼似的逃跑,也方便了这祖孙俩之间的说话。
就在明天吧。
衣青衣把右手的拳砸在左手的掌中,叹息一声,他其实舍不得十三,但势在必行,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就在明天吧,老衣,如果可以自己选择,我宁愿还是和你在一起,待在这个地方不走,情愿让你打我骂我。
“浑小子说什么呢,真要打你骂你,你还有命在吗?”嘿嘿,“也是,真要打你骂你,不能说你完全接得下来,但起码不会受伤。我一直把你当孩子惯了,你有两个你在我心里。可是你知道吗,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十三点点头:“是的,那两个人也是这么说的。”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老虎窝,一意是这里曾经有过老虎,此处就是老虎们虎踞的地方。一意是这里的老虎很多,虎都有虎的窝,类似人类的一家人,兄弟姊妹众多,萱椿俱在,在这里比比皆是。
虎不会泛滥,只会为存在而存在。老虎不存在了,虎气却肯定遗留了下来。虎虎生威是一种形象,永远倒不下,继续上山或者下山,山一定会继续存在,真正的虎不会离山。
虎只有一座山。
但明天就要离开了,人难以有永远,都是逗留。也许无穷的逗留构成了永远,但不是永远的本意,是对于永远的解释,是一种表现形式。
衣青衣:“事情你都考虑清楚了吗?那可能是全部的失忆和沉沦,等于是另外一个人,你不知道你现在这个人的另外一个人,完全没有印象,隔膜犹如时空。但这没有办法,冒险就是冒险。”
我……我……我们……我们……
刘十三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阵子,肯定地点点头,“就靠这个了。”
也许只有靠这个了。衣老头沉默,突然站起身来想要再告诉十三一些什么,但最终摇摇头欲言又止。他其实也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是个难题,但心里没底。
十三要面临一次穿越,没有任何经验的第一次穿越。
这对十三来说真的很难,最好的结果是他还能回来,回到这边的记忆里来。最坏的结果是他永无休止的沉沦,再也回不到这里,这个世界,在另外一个世界浮萍和飘流。
假如有人说,在另外一个世界有了奇遇,比这个世界的修为又高了一层或者很多层呢?你还担心什么。
这个说法其实是不存在的。
只要到了另外一些的高层,或者叫高维,就会看到这里。如果看不到这里,回不到自身,那就是死亡。
死亡有很多种。
死亡不是只有一种,有七大类二十八小类之说,死亡的结果归于意识,而且是意识的底层,只负责提供而不负责思考。
人们对于死亡的认知流于表面,只有一种,也就是人们认为的死就是死了,没有其他任何的说法。没有了呼吸,身体僵硬,对于这世界来说是驾鹤西去,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驾鹤西去,也就是日落西山,这一个循环已经完了。
结果都是你自己做下的,叫做业。但这个业没有完,这个业是结果也是起因,还有其他一些系列的事情发生,才有了轮回之说。
但我没有见过,那就都是无稽之谈。
别人有说“见”过的,可在逼问和追问之下什么都证明不了,嗫嗫嚅嚅去吧,也仅仅是嗫嗫嚅嚅而已,他们说了不算。
眼见为实。
第二天下午就发生了你追我赶的一幕。
看来这次衣老头真的发怒了,都跑得摇摇欲坠了,硬是残山剩水地追到了南山山顶。
暮霭降临,他兴致索然地姗姗归来,若不是扶着墙,他都能直接委顿在地,怕是再也爬不起来。
但他却偷偷地笑了,笑得很猥琐。
他让十三看到了一场大火,那表明了他的归处。
十三在水中看到了。
脚下的小河叫小溪更贴切,也许是雨水少了,也许是某种滋润的干枯,人所存的水少了,山里流出来的水也就少了。
原先的河床向河心收缩,河水成了一小绺,就像小溪,缓慢地流动,沙沙沙,不是汩汩汩的声音。
任何的水都有另外一个世界,它自己和它的映照。
映照可以被分割,一滴水和一陶土水都相同。十三看着水,水映照着马上就要暗淡下来的天色,在水的天色里燃烧起了一场大火。
火就像流水,冲不出水面,没有半点炙热。在巨大的火势中有一个黑点在飘来飘去,黑点近一些的时候开始朦朦胧胧地白,像是一座十三层的宝塔,又像是一页木板船,又像长着翅膀的一只白虎。
最后是一条龙贴着水面涌动而飘过。
龙后面的天空继续燃着火,龙后面的天空就是深不见底的水底,现在龙靠近了水面,应该是远离了那个火的天空吧。
然后在一块龙的鳞片上,清晰地看到了衣青衣清晰的面相。
他把自己嵌进龙鳞里面了,还是他进入了龙的里面,龙鳞只是一面镜子,所以他出现了?他和龙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老衣笑着用手比划了一个“一”字,然后又比划了一个“三”字,也就是一个一一个三,一根手指头和三根手指头。
龙迅速地游走了,离开了水面。
刘十三一步迈过了小溪,
在另一方,甘露村东南方向的蒜臼子湾那边,一个五十多岁的圆脸汉子拍响了桌子。周围草棚中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脸惊恐。
那小子跑了?那衣老头被烧死在自己的房内,都化成灰了?我说你们什么好呢?
一个年轻人把木椅推到他的屁股下面,“薛统领消消气,不就是一个半大的小子,一个老不死的吗?”
“你们懂什么?”薛统领再次拍响了桌子,不过这次的力度明显小了很多。
“都是孬种,都是孬种!”他搓了一把脸,把脸埋在手掌之中,陷入了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