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今天不同。”鲁莱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往前走了走,平静的目光,望着月色中的江瑟。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江瑟或与平时不同,犹如月色一样平静。
“你终于愿意回来了。”江瑟苦笑了一下,从月光下走入黑夜,她来到沙发前,打开灯罩,准备点灯。
“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灯光在她的目光中亮起,好像两朵金色的海棠花。
或许江瑟没有见过海棠花,红地还是克飞亚,从来不生长什么花卉,鲁莱也只在赛温布河流域见到过。
那年他才十岁出头,那是他第一次出去打猎走丢,年幼的鲁莱在森林里摸索,他第一次见到了海棠花,在他孤独害怕的夜晚中,悄悄散发出香味,抚慰着那颗惊慌不定的心灵。
鲁莱犹犹豫豫的往前走了两步:“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不希望他长大了知道自己的父母,是霸占别人故土不让的人。”
“不会的。”江瑟眼里的温柔荡然无存:“我会教给他,什么是胜利者,什么是失败者。在红色荒漠的时候,穆氏的最后一个继承人就已经败在了他的母亲手中。”
“江瑟……”
江瑟歪了歪头,等待鲁莱继续往下说。
“我们还有红地还有鹰决城,我们可以和穆歌联合,一起实现你的梦。”
“可我的梦是和你一起实现的。”江瑟走过来,她抬起头,望着鲁莱:“没有第三个人。”
看着江瑟的样子,鲁莱根本狠不下心。或者说,在他走进宫殿,江瑟入他眼眸之时,他就已经心软了。
或许这把剑是带给他自己的,如果可以,他不怕拿自己来逼江瑟退位。
“不,你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克飞亚的百姓对你只有恐惧和幽怨!”
“你是在说克飞亚,还是在说什么?”江瑟皱了皱眉,继续道:“我是你的妻子,你难道不该和我站在一起吗?”
“可你已经成为了第二个勒沃,你成为了你的父亲,看看你穷兵黩武的样子!我不想让你再这样下去了,停下吧。”鲁莱无奈的望着江瑟。
“你要站在哪?”江瑟低了低头,问鲁莱。
鲁莱愣了一下,又抿紧嘴唇,狠下心言:“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会杀了我吗?”江瑟抬起头,目光冷冽无比,她猛然拔出来了鲁莱的剑,敏捷又果断,就像她在战场上,把剑刺向任何敌人的样子一样!
可她没有刺向别人,而是狠狠的捅进了自己的肚子!
“不!”鲜血飞溅了鲁莱一身,他毫无挽回的余地,只能崩溃的大喊。
鲁莱伸手接住江瑟要倒下的身体,看她奄奄一息的、目光空洞的看着自己。
“从没有人真正为了我,和我站在一起……”
“不是这样的……”
“我不想听到你说那些话,那我就活到,你背叛我之前这一刻吧……”江瑟伸手擦去鲁莱的泪水,剧痛让她几乎说不成话,可她还是要说:“你一直都是我的丈夫,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被疼爱是什么滋味……我没有怀孕,我只想让你来看看我……”
“我没有背叛过你,我今天来,没有想要杀你……”
“是吗?”江瑟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我不在乎了,至少到我死,我爱的人,也没有背叛我……而我死后的事,我也不会在乎了。”
她的身体变软又变硬,原先的那位仙女,就这样,在他怀里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这一切都不是梦,只是一瞬间的事,鲁莱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无数次在现实和梦境见到的妻子,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这就是他的罪孽,他的确能达成自己的承诺了,可惜又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鲁莱的噩梦达成了,他会有一个漫长的黑夜,陷入对自杀妻子的愧怍和思念中。
西南部的消息传入了帝城岛,凯特也对这个事情大为震惊。
凯特问涂戈现在的克飞亚是谁当政,涂戈回答说,将会是穆氏的最后一位王子,穆歌。
“穆歌?”凯特从温暖的温泉里走出来,在几个宫人的伺候下更衣,坐到了温暖的毛皮椅子上,接过温好的热酒,咕嘟咕嘟下肚几口,热汗从额头顺着发丝留下,划过他紧蹙的眉头:“穆歌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清楚,好像是被红地女王救了下来。”
“江瑟?”凯特抿了抿嘴唇,感受着唇齿间的酒香:“她是自杀。”
“是的。”
“她可是个有野心的人,怎么会自杀呢?”凯特有些惋惜的叹口气,接着站起身,笑着走到阳台:“果然啊,女人就是女人,她们放不下情感,放不下家庭,放不下过去。被情感拿捏住的人,只会失败,这一点女人已经无数次为我们做示范了。男人向来能够冷血无情,否则也成不了大事。”
涂戈不清楚凯特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通是在褒奖自己吗?褒奖自己夺走兄长的皇朝,霸占兄长的妻子,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但他是值得褒奖的,他现在可是皇帝。
“马上就是东陆节了。”
“陛下有何打算?”
“东陆节后西陆与南陆朝圣,如若西陆再不来,不如就和西南部联合好了。”凯特眺望着远方,看到太后在朝自己宫殿的方向走来。
“南陆不是省油的灯,勒沃不可能是自己死的,鲁奇氏的人向来是狠角色,南陆如今的王后,就是一只狐狸。”凯特眯了眯眼睛,就看到太后已经走到门口了。
太后来到凯特跟前,低头行了礼,然后说:“东陆节在即,节后全陆使臣会向东陆而来。”
“当然。”凯特微笑着点头。
太后有些别扭的转过身,不愿看凯特:“陛下该拿个主意,如若他们有来犯之意,该如何?”
“来犯?”凯特搓了搓下巴,反问:“风情堡不是有据点吗?”
“倘若西陆像之前那样走水路呢?”
“走水路可来不了多少隐遁的人。”凯特摇了摇头,道:“至少要经过迩周。”
“南陆和西陆都要经过迩周,迩周应该如何?”
“这不是太后该操心的事。”凯特拍了拍太后的肩膀,笑着往门外走去:“迩周自然有迩周的办法。他们有那么多,拥有未来戒指的战士。”
太后十分窝火,她踟蹰了许久,还是修书一封,让信鸦送去了腹地的克亚城。
柯梅尔会在御军队的帐篷里接到信件。
克亚城已经被均天城莽足的火力攻打了四轮,但在克拉堡还有御军队的帮助下,克亚城坚挺了下来。
可根据探子的汇报,封乔弗将在东陆节前后发起最后一次强势进攻,很有可能会用上最后储存的火药。
柯梅尔连夜回到了城区,他找到了马克,将太后的信交给他看。
“她想让我们,发现朝圣帝城岛的南陆军队有意犯上时,就帮她拦住北上的南陆军。”
“克亚城怎么可能,马上就是决战,我们就算能胜利,也会损失惨重,如何再……”马克有些为难。
“但我们是腹地城池,必须抱着赴死的决心,保住……”
“那克亚城的百姓呢?!”德兰夫人走进议事厅,铿锵有力的语气,并不输给两个男人:“如果南陆军队大卷袭来,我会让雯儿放行。”
“南陆军不会放过克亚城,就算是举白旗,也无可厚非。”
“负隅顽抗就有用吗?”德兰夫人盯着反驳自己的柯梅尔:“司令是前线的人,难道看不到有多少死伤吗?死在城区至少是死在家里!”
“可我们山神兵死在哪里都是异乡。”柯梅尔看着激动的德兰夫人:“但我们还在战斗,就是想要守住你们的城池,让它依旧姓明,它不能姓卡伦。我们是斯伯捷的军队没错,但我们现在的军令是守住腹地。就算未来让懵懂的明雯儿要升白旗,我们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说完话,柯梅尔转头看向马克:“我希望决战时能见到你。”
马克看着转身离开的柯梅尔,心中五味杂陈。
没错,柯梅尔才是一个真正的战士,或许他没有被皇帝,还是城主赋予骑士的称号,但他却比马克这个骑士,要勇敢忠诚更多。
柯梅尔知道自己应该忠诚于什么,而马克却总在一片雾霭之中。
东陆节的克亚城依旧是满城萧条,冬季的寒冷还没有退去,春天也毫无来意,战火弥漫在绮罗运河沿岸的时间真的太久了,明雯儿皱着眉,在郡城宫殿上眺望着整个克亚城。
她咽不下自己盘子里的肉汤,转身来到餐桌前,放下了盘子,又把肉饼和面糕塞满了口袋,就离开了餐厅,跑到了宫殿下面,不顾下人的追赶,就令门卫推开了大门,逃出了这座巨大又空荡寒冷的宫殿。
她一路跑向了乞丐和孤儿最多的街道,她敞开自己的口袋,去把自己带出来的食物全都分享给了那些可怜的百姓。
或许明雯儿只能做到这些,没人能救的了所有因为战争无家可归的女人和孩子,权贵们选择放弃,明雯儿却选择走向他们。
但人们都太饿了,他们每次见到明雯儿,都觉得她的口袋,好像是两个小小的聚宝盆,总是能掏出,让他们活命的东西。
苦命的流浪儿一窝蜂的朝明雯儿扑过去,每一次明雯儿都逃不过他们的抢夺,但这次,她却被一个小小的协防兵给救出来了。
小家伙举起自己的木棍,把明雯儿拉到自己身后,然后警告那群孩子说:“不要像狗一样!她只是个姑娘!”
明雯儿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却带着宽大的协防兵帽子,就知道,他是城市里自愿入行伍的童兵。
但是……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遣伊,是克亚城的协防兵,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可以来找我!”遣伊看着明雯儿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笑着朝她信誓旦旦的保证。
明雯儿也笑了,她点点头,又说:“战场不是孩子该去的地方。”
“不不不……”遣伊眯着眼睛摆手说:“战场是每个勇敢的男人都该去的地方!”
黄昏在遣伊身后,那片金黄灿烂的光辉,此刻正好洒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