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倒了下去的铁手与龙舌兰,突然弹了起来。
铁手的手,已绕过那对母女的刀锋,分别击在她们的身上。
这对母女没料到明明倒下去活不了的人能够飞弹了上来,且作出如此这般急攻猛击。
母女两人都想避。
但都避不了。
铁手的掌似有一种“力量”:
磁力。
他在出手之时已“吸”住了她们,根本不容她俩闪躲。
于是两人一齐中掌。
在这一刹间,这时杀惯了人的母女心里都有同一种想法:
──这次死定了。
可是谁都没死。
虽然两人都着着实实的着了掌,但两人都只觉突然间像给人抽尽了气和力、神和魄,但却仍实实在在地活着,没死、没咯血,甚至也像是全没受伤。
但却完全脱了力。
这时“杀手母女”当然是见过世面的人,她们杀了也杀过许多难杀之人,因为以“母女”身份作掩饰,使得她们的行藏更难为人发现,却更易下手杀人。
她们也许还听过这么浑厚的掌功,但没见那么浑宏的掌力却能用如此巧妙的劲道快速地使出来,更绝对不知道这样快疾、浑雄、犀利、诡异的掌法,打在人的身上,却死不了人,只祛去了自己一身的气力。
这是她们首次目睹。
也第一次亲历。
──当她们发现世上居然有这种掌法的时候,她们已萎倒了下去。
是真的倒了下去,不是佯作的。全身瘫痪的那种倒了下去。
“杀手母女”一倒,那“杀手三父子”同时也遭到类似的还击。
龙舌兰、陈风尘、麻三斤全部弹了起来,一个吃住一个。
这三父子当然觉得意外。
这“杀手三父子”在杀手行业里,名气很响,倒不是他们杀了些别人都杀不了的人,也不是他们杀人的手段和方法太特别,而是他们杀了人之后的特别嗜好。
他们好吃人肉。
他们喜欢在杀了人后,把人煮了来吃,下的佐料,就跟煮狗肉、鹿肉、羊肉的没啥两样。
他们还喜欢送酒下箸,三父子还吟诗作对,臧否人物,纵论时弊,酒到酣时,还我夹给你一块人肉,你夹给我一块人肉,对饮大啖起来……
有时候,赋出绝联妙句的,欣赏之余一伙闲谈吃了能壮阳益气的睾丸;要是词章欠顺,文句不通,那就罚吃一粒吃了睾丸会痛的眼珠──这些器官当然都来自给他们宰杀了的人的身上。
有人指出他们残忍,他们却不以为然。
“残忍么?我看不见得。人都死了,不吃白不吃,吃了也不会再让他多痛一点,多死一次。”
也有人笑他们什么不好吃,却吃起人肉来了,禽兽不如。他们却申辩:
“不吃人肉,不懂人生。人肉滋补得很呢!人吃牛羊猪狗鸡鸭,多低压!人该吃人才是!人不是天天亦吃着人么!?只不过不同吃法而已。我们是将他杀了才吃,对着干,明着吃,吃得光明正大,他们才是笑里藏刀,吃人不吐骨头!”
还是有人说他们这样连人带骨都啃了,不怕冤魂来烦缠?他们也表明了意思:
“既做得了杀手,就不怕鬼。就像剃得了头,就不怕汗冒于顶。人死了,土葬会臭会烂,火化变尘变烟,本来好好一个人,多可惜呀,多浪费呀,不如尽吃到我们肚里,好进补进补,死了的没蚀着,活着的是净赚了。”他们便如此说得头头是道,自鸣得意。
他们杀人也杀得自得其乐,洋洋自得。
可是不是这一次。
这一次不行,
他们三人,一向是联着一起出手的。
──一人出手两人护。
──一人遇险两人救。
一旦突袭,一攻前,一顾后,另一则进可助攻、退可援后。
但这次他们以为敌人已倒,所以他们分了开未,三人,三刀。
刀极快。
──斩风快刀。
不过没有用。
贾中锋忽然只觉眼前一黑。
麻三斤的布袋已兜头兜脑套住了他。
贾**忽见父亲给一大布袋罩住,大惊收刀,陈风一掌打到,他情急间/百忙中/危殆时将刀背贴身一格,陈风那一掌“啪”地打在他刀身上。
他挡过了陈风的一掌。
可是没有用。
他只觉胸口一麻。
他的刀只挡住了敌人的掌,但挡不住对方的掌力。
掌劲仍透过刀身,击中了他。
也击倒了他。
贾风流的情况更糟。
他是负责对付龙舌兰的,可是他那一刀,并不是斫向龙舌兰。
而是撩。
──也就是说,他出刀不是为了即取龙舌兰的命。
而是撩割她的衣衫。
他要看她,这么一位白皙、粉丽、轻俏且有威名的姑娘,水绿华衫里面到底是怎么个的优美身子。
想到这里,他浑身都热了起来。
他决定要先看一看。
看了才杀。
杀了才吃。
──说不定,杀之前,还可以来上一来!
当然,他那一刀并没割开龙舌兰的衣衫。
但龙舌兰手一招,一剑已钉入他的胸膛。
他捂胸,瞪目,哑声怒嘶:
“你没──”
他不服气。
他不甘心。
因为他没料到龙舌兰没失去知觉,所以才中招。
他并没想到龙舌兰的剑比刀短,却一甩手就先他的刀而刺中他的胸膛。
所以,他就这样永远不明白地死了。
他当然永远不会明白:
一,龙舌兰没有给毒倒是因为她一早已怀疑烛焰有毒而且早就收到通知烛火里有毒。
二,龙舌兰的怀剑纠锷系着两条颇有弹性、韧力的丝绳,她袖口腕底箍有一层弹簧机片,是以,她一出手掣腕,剑就疾弹出去,射向目标:
她的剑像箭多于剑。
她的剑法也就是一种箭法。
不过任何人的剑和箭都做不到她随手可以做到的事,例如此际:
她只一沉肘,“咐”的一声,她不必抽不必扯,不必过去死者身上拔回怀剑,那把翠玉小剑已疾飞回她手里、掌中。
似会听主人话的鸟。
依人小鸟。
──箭鸟。
剑之鸟。
第五回狠心之刃
龙舌兰、麻三斤、陈风尘的出手非常突然,也非常的快。
所以得手也特别快。
──道理很简单:快,便有;慢,便无。
这道理谁都懂,但要真的能实行的才有用。
学武的人越学到高处,越懂得这道理,因为快和慢的分别,哪怕只一丁点儿,一刹那、一瞬间,但已足以定生死、判成败了。
他们三人虽快,但当他们三人解决了三名杀手之后,才发现铁手不但已放倒了两名杀手,而且还缠上了正欲逃离的狗口和尚,更令人难堪(因为相形失色)、难能可贵(铁手还对杀手饶而不杀)以及难以置信的是:
铁手一面跟狗口对招,一面已至少“点倒了”十名敌人!
──都是一流杀手的敌人!
铁手一出手就使”杀手母女”失去了战斗力──不到必要的关头,他决不杀人,这是他向来的原则──然后就发现狗口和尚也斫倒了一人。
一个不相干的人。
一位茶客。
一名书生。
铁手却因而愤怒了。
一向都很沉得住气的他这回是真正的、深深的震怒了。
原因是,这本是武林中的仇杀、江湖上的恩怨!
但这杀手的首领却杀了一名无辜的人!
一个老百姓!
所以铁手出手再不容让。
狗口杀手一旦斫翻了书生,便发现原来铁手、龙舌兰、陈风、麻三斤谁都没中毒,谁都没真的倒下。
他几乎是即时的萌生了退意。
他要想退走之念一起,但却发出了尖啸:
这啸声正是下令:
攻击!
他下令那二十名杀手一齐攻向铁手!
──唯有这样,他才能走!
一个杀手,定必要狠。
不狠也不能当好杀手。
所以他一刀就斫翻了一名毫不相干的书生。
他出刀一向狠。
出手也狠。
他对对手当然狠。
就算对手下也狠。
──否则,他哪还可以当得了一群狠心杀手的头头!
他是够狠他的人甚至比他的刀还狠。
可惜他遇上的是铁手。
铁手办案有一个特色:那就是不是极为棘手、不是狠角色,他还真不愿出手。
狗口一走,铁手就截住了他。
狗口口中发出狂啸,一刀斫下。
刀破空。
破风。
刀势回旋破势而至:
刀斩快风。
快刀斩风。
风快刀斩。
斩刀快风。
这一斩、比风快,比招快,甚至比刀光还快、比快还要快!
这一刀劈向铁手脑门,活像要把他劈为两段才甘心、才情愿,才心甘情愿!
对那么快利、犀利、锋利的一刀,铁手只不情不愿的双手一张,然后一合。
就这么一下──
他就在刀锋只差一粒米大的缝隙就斫着他之前先行拍住了刀身。
挟住了刀身。
狗口发狠一挣。
不动。
再力挣──
脸都涨红了:
刀仍不动。
刀就嵌在那儿了。
这一把风快锋快的缅刀,就像是天生就镶在那儿的,且像是镶了五、六十年了:
它就像一直都在铁手的手里。
狗口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霍地翻身、掠起、弃刀──
这是他两次对付铁手以来,用了两招,也一气弃了两次的刀。
这是他平生未遇之耻。
首逢之辱。
但也是前所未有之事。
他飞身、长探、急跃于飞瀑上。
他要趁黑以飞瀑作掩饰,以图遁身。
但铁手又霍然出现在他身前。
瀑前。
湍流已溅湿了两人。
狗口还未落定,也没喘定,但已拔刀。
他这回拔出一把白色的刀。
纯白。
白如瀑布,瀑出一团白芒。
在黑夜的飞瀑中、谁也分辨不出他手里拿的,究竟是刀,还是飞瀑?
却听铁手语音悠然的道:“宝刀不可轻用,壮志不可怠忽。”他双手里还挟着敌人那一把斩风快刀,“你弃了一次刀,又弃一次刀,在保命一节上,你弃得对,弃得好;但在斗志上,你这样一弃,还打什么?拼什么?”
“你只敢对他人狠,对自己却心软得很,连刀都握不住,算什么杀手?你还是放手吧,真正放下了刀,收了手,才有望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和残生。”
铁手人在瀑里,盯着迸溅急流中的那一把刀和持刀的人,如是说。
稿于一九九四年二月廿五至廿八日:达明王终来传真交待一切在大陆接洽之版权、版税事;利F;“两广豪杰”敦煌新版出书;姊电终可来港赴神州行;琁来欢叙。
校于一九九四年三月一至六日:病,复原中;汪为我积极追讨版税事;卡桑来电北京文友要改编拍摄“说英雄”系列;与香言和;DVV;电劝动方赴大陆行;仪怡二姑娘电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