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不讲话。
纵使平日里不对付,现在立场一致,一百万两,还要他们出大头,没门!
严峰慢悠悠地咽茶,心里急但面上装作不急,他没指望几句好话、空话能让人吐出银子来,也得给他们一点发挥余地。
这不,钱同率先双手揣着袖子,开始诉苦。
“大人,今年生意不好做啊!盐价比去年低了,但买的人不见多,我这都没赚到钱呢。”
“是嘛?”严峰双手搭在膝头上,看似在思索,心里却在轻哼,“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自然是没人去买盐的。二位捐了银,等来年收了粮食,百姓日子好了,你们日子不也就好了嘛。”
“大人...”钱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一眼瞪回去。
“钱老板,听说最近你又凿了一批盐井,本官怎么没收到报备呢,难道是留着当作私盐贩的不成?”
意思明摆着了,要是他想,随时可以扣上这顶帽子。
“没没没...只是匆忙,还没来得及跟大人您说呢。”
“我想着也是,钱老板向来守规矩。”严峰挤出个敷衍的笑容,“可这没手续,钱老板少不了落个私凿盐井的罪名,最近衙门忙,你们也看见了,外面都是张着的嘴等饭吃。要加紧补办手续,少不了劳累手下人。这样吧!钱老板出些辛苦费,一个盐井两万两,回去数数,明日来交银子。”
什么?两万两一个!
钱同心里气得发堵,这批盐井少说也有十余个,这白花花的银子眼看着要从指间流走,他还得陪笑作揖。
其实自己私藏的盐井多了去了,抢底下盐民的也不少,严峰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来是等着今日捞笔大的啊!
他紧攥着扶手,指节发白,双手微颤,不应声。
严峰不管他吱没吱声,转头看向幸灾乐祸的郭雄,道:“令郎近日如何?在家憋闷的慌吧。”
郭雄心里一激灵,现在提郭一超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蒙大人挂怀,犬子正在家闭门思过,犯下如此大错,便是禁足一年也是应该的,哪里谈得上憋闷不憋闷。”
“也是。”严峰语调慢吞吞的,故意让他们心里焦上一焦,“郭老板府上豪阔,宅子还特意打通与一旁园林相接,令郎就算一年不出门,想来也不会憋坏。”
“可是...那位失了母亲、弟弟的小娃就没那么幸运了。虽是流民,却也是两条鲜活的生命,本官想想着实心痛啊。”
与挂脸的钱同相比,郭雄还算稳住了脸色。
前些日子,他的长子郭一超纵马闹街,踩死两个要饭的,没人会为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流民开罪他,衙门里问起,左不过周旋两句,闭门思过罢了。
现在旧事重提,摆明是要讹上一笔!
总不能让自己儿子折里面,郭雄一咬牙一狠心,主动请缨,“知州大人说的是,年生差,灾民多,该是我等商户踊跃募捐的时候了,我愿出白银...二十万两!用以安置灾民,替大人分忧。”
严峰展颜,钱同在心里算起数目,二十万,那也是比我少的!
“岐州有二位,真是百姓的福气,本官这就草拟公告,号召其余商户募捐,也望二位回去后在商会里多多呼吁,把剩余银子凑齐,大家日子也就好过了。”
钱同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衙门的,有些迷糊,有些肉疼,更多的是忿忿不平。
……
任惕守没住进严峰安排的地方,还是回到客栈小院中,清清静静地琢磨事情。
自己这个年岁,离致仕没几年,本不必如此折腾,只要差事上不出岔子,到七十便可三品荣休。
可偏偏节骨眼上出了岔子,自己统管户部,也就是掌天下土地、籍税、俸饷及一切与财政相关的事物。
月前,皇上着工部翻新月华宫,那是皇上生母、先帝发妻安裕太后曾居住的地方。
空了许多年,趁此次忌辰,皇上想要整修一番以示孝心。若仅仅翻修一处宫殿,户部拿得出银子,但皇上觉得不够,还要在月华宫中建佛室,打造一座二十二层的金塔用以供奉安裕太后。
这里里外外的开销,户部根本周转不过来,工部、兵部还指着户部发银子好办事呢!
于是,两部联合上书参了他一本,工部说今年并行工程多,花钱耗银巨大,户部拨款迟迟未到,是蓄意怠慢;兵部又说日渐寒冬,军队用于购买粮草兵马的军饷钱户部也迟迟未发,寒了士兵的心,是要出乱子的!
圣上挂念着安裕太后忌辰,对用银之事颇为上心,上下一查,户部银库亏空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圣上大怒,念其两朝老臣的身份,让他自去寻银子去。
他查了账本,银库是怎么亏空的呢?是被大大小小的官员“借”空的!
天灾大旱、河流决堤、地动频繁,不仅收不上来税,一笔笔的粮银还如流水一般散出去,动辄持续两三年。
他领了个钦差的差使,开始南下。皇城根底下的官员他暂且动不了,但地方官吞进去的银子必是要全部吐出来的。
任惕守不急着大刀阔斧地把他们赶下马去,毕竟灾情为真,先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筹银子稳住灾情,再将知州连同底下县令一网打尽,富余银子便可充作国库。
而在钦差现身岐州的第一日,各县县令终于收到严知州的信笺,纷纷开仓放粮,只是来领粥的灾民少了一大半,基本都是年老体弱、身患残疾的不便走动者。
***
这天晚上,天上无云,晴得很。
林越舟没穿夜行衣,换回马夫穿的短打,头上套布巾,脸上蒙面。
有了前一晚的教训,她没随便翻墙头,而是趁夜色绕宅子溜达一圈,转到角门处,扣响铜环,压嗓子道:“郭老板送人过来了。”
知州平日里都住后衙,后衙中有妻眷,送人不能够送到衙署里去,必是在外有产的。时安说的这处西郊宅子地处偏远,占地面积极广,无邻里,看着像是那么回事,再诈上一诈,八九不离十。
里头没一会儿有了动静,边开门边说:“这次送来几个?大人对上次那批货可不是很满意嘞。”
来人还没见到外面光亮,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