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过,已经去世的应国公武士彟是李渊的人,玄武门之变之后李二已经把他摒除在大唐中枢之外了。去年武士彟随同李渊驾鹤西游,李二倒是把他的身后事给弄得风风光光的,但是对于武家子弟袭爵的事情,李二却到现在还没有下旨意。不仅李二好像是把应国公这个爵位给忘了,满朝的公卿同样对这件事儿只字不提。倒不是武士彟当年人缘差,能撒钱的人不管在什么地方人缘都差不了。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玄武门之变已经过去十年,如今的朝堂几乎都是当年天策府的人,哪怕有几个带着李渊或者李建成印记的,也犯不着为了一个死人和李二犯冲。因此,哪怕武家兄弟想要找人帮着递话,却也找不到能帮着他们和李二说上话的人。
而李祐今天在东市打了应国公府的人,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应国公府的小娘子给带走了。这件事情如果闹大了,李二免不了要给李祐擦屁股。这场冲突到底谁占理倒是无所谓,但是作为冲突的双方,自然是要在圣前分个青红皂白的。武家兄弟哪怕在今天这件事情上不占道理,但只要有了面圣的机会,自然会开口朝李二要他们老爹遗留下来的爵位。况且今天这事儿谁占理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李祐打人、拐人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干的。哪怕是当时在场的路人,恐怕也不会在乎什么“刁奴欺主”,而是在心底认为“长安一害”又出来害人了。武家兄弟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跑到燕王府门前闹事儿——后世资讯发达,信息发布渠道众多,也免不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更何况如今这个普通人的大部分消息来源都是口传耳受的年代。
李祐冷着一张脸往人群里面挤,后面的三个亲卫赶紧上来帮着李祐挤了一条通道出来——话说以前的李祐缺德事儿干的也不少,但像今天“受害者”跑到燕王府门前闹事儿还真是第一次。前身欺负人,如果受害者是普通人的话,自然会有长安县令、万年县令或者御史将事情捅到李二面前,受害者只要等着皇家内帑的赔偿就是了,反正都知道燕王殿下对于平民百姓向来只砸东西不打人;如果是其他纨绔和李祐发生冲突,到底谁受害还真难说,大唐如今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家里养出来的孩子,只要身体健全,就几乎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对上年纪不大的李祐几乎没有吃亏的可能,就连房玄龄那个书呆子的大儿子,也曾经把李祐掀过跟头——悲剧的是,吃了亏的李祐还要再吃一顿李二的鞭子……
李祐走到人群正中间,便看见今天上午在东市看到的那三个家伙躺在燕王府门前,旁边还有两个有些虚胖的年轻人跳着脚大声嚷嚷着。
李祐围着三副担架转了两圈,看着鼻青脸肿的三个家伙心里暗暗冷笑。娘的,上午的时候自己就踹了那个老头几脚,以自己的力气,也就在他的衣服上留下几个脚印,对于那个瘦子和那个一看就很壮硕的家伙,自己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这会儿三个人都是一脸青紫,瘦子的门牙还掉了两个,这是自己打出来的?
眼看着正主儿露面,原本有些喧哗的人群慢慢变得安静了。那两个虚胖的年轻人道还是一脸的不依不饶,哪怕李祐就站在他们面前,两个人也和没看见一样,嘴里翻来覆去就是嚷嚷着让长安的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李祐环顾了一圈,倒是看见万年县的捕头冷着一张脸站在人群最前面,这位倒是很熟,李祐在长安城惹事儿,首先介入的有三分之一的时候都是这位万年县的捕头——另外的三分之一是长安县的捕头,还有三分之一的时候是长安城的巡城御史和巡城武侯——这位捕头还带了几个衙役帮着维持秩序,而在他的身后,则是一个微有些驼背的削瘦无须老者,正一脸笑眯眯地看着李祐。
李祐冲着老者微微拱了拱手——这位惹不起,李二的贴身宦官,唤作刘寅,身手了得,曾经是李二做秦王的时候的亲卫,战场上为了给李二挡枪伤了身子,才做了宦官。李二对他信赖非常,几乎什么事情都不避着他。之前李祐和李二“坦白”的时候,这位实际上就隐在屏风后面,但不管是李二还是李祐,都对刘寅视若不见。刘寅出现在这里,也就证明了李二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刘寅也笑着朝李祐点了点头,便又将目光转向了人群中依然吵吵嚷嚷的二人。
李祐转过身去,故意挖了挖耳朵,才不耐烦地喊道:“别喊了!他娘的号丧呢?”
两个家伙这才停了嘴,转头宛若刚看见李祐一般,“噗通”就给李祐跪下了,长相更加老成一些的家伙嘴里大声念叨着:“燕王殿下大人大量,家里的奴才不长眼,扫了殿下的兴致,合该他们受些皮肉之苦。但是还请燕王殿下将二妹还给我们兄弟,父亲去世不久,尸骨未寒,还请燕王殿下看在家父为大唐劳心劳力的份上,还我家妹子一条生路!”
“你就是武元庆?”李祐笑眯眯地蹲下身问道。
“是,我叫武元庆,这是我弟弟武元爽。”
李祐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担架上的三人问道:“他们是谁打的?”
武元庆一脸疑惑的模样,看了看李祐才道:“殿下,这三个不长眼的家伙招惹了殿下,受些皮肉之苦是应当的。但是您不能……您不能……我们应国公府也是要脸面的啊!”
这如悲如泣的声音,仿佛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你的意思是我打的?你们兄弟俩觉得,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把他们打成这幅模样?”李祐嘴角噙着笑意,继续问道。
武元庆不说话了,扑下身子一个劲儿给李祐磕头,只是似乎不小心,一巴掌拍在了旁边跪着、手扶着地的武元爽的手背上。
武元爽宛如接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大声嚎哭起来:“殿下您不能不认啊!他们都知道错了啊!您要是不认,只能让他们去死给您赔罪了啊!他们可都是跟着我爹的老人手啊!”
武元庆磕了几个头也停了下来,眼珠却转向了站在李祐身后的三个亲卫。
万年县的捕头有些看不过去了,他走上前来道:“殿下、两位公子,这里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
“别!”李祐竖起手掌打断了他的话道,“秦捕头,就是在这里才好说话,我不能让人随便往我身上泼脏水,他们武家的脸面是脸面,我皇家的脸面就不是脸面了?秦捕头,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李祐打架打不过的时候让亲卫出手了?我知道大家怎么说我,不就是长安一害吗?可是长安一害也是有原则的好不好?我和程处弼打架,打得三天没下来床,事后我父皇还又打了我二十庭杖,可是我让亲卫出手了吗?”
秦捕头楞了一下,似乎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不仅秦捕头,周围围观的长安百姓听到李祐的话也讨论了起来,不时还有人点着头认同李祐的说法。
“各位,按理说本王不该辩解,满长安城谁不知道我李祐是什么人?我砸过东西、街上跑过马,也和其他的小王爷小公爷打过架,你们背地里议论我,老子认了!但是不能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他娘的满长安城问问,老子和人打架就没赢过,更别提从来没打过平民百姓!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是本王没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着往老子身上扣屎盆子!”李祐一脸嚣张地冲围观的人群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