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两口吃完碗里的鸡蛋羹,顺势将碗放在一旁的清水盆子里低头擦洗,一边轻轻叫了一声:“妈!”
天知道,这个字她两辈子都没叫过,现在开口叫这个字有多难。
“在您眼里,我就是这么脆弱的人吗?刘亚成,他还没那么有魅力,能让我去轻生。”
“我只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姜念尽量压低着嗓音,不带任何情绪。
“真是不小心的就好。”何如梅脸色好看了一些。
“妈知道你稀罕刘家小子,虽然他妈来闹了一场,但是只要他肯承认这段关系,你们就……”
“妈!”
姜念又叫了一声打断何如梅的话,这声‘妈’,她似乎叫的越来越顺口了。
“我和刘亚成不可能了!今天这事看似跟他没有关系,可是张大美既然敢这么大刺刺的找上门来,那必定是刘亚成同意的。
这种忘恩负义的渣滓,我是疯了才会继续跟他扯上关系。”
刚刚黄婶子可是说了,他们刘家向来是刘亚成当家做主的。
悔婚这种大事,如果不是刘亚成曾经跟张大美提过,怕是张大美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来。
何如梅脸色大变,“闺女,你说真的?那……那你这三年的付出,岂不是白费了?”
“白费?”姜念嘴角勾起一弄嘲讽的笑,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来,多亏原主有记账的习惯。
“就算是喂了狗,我也要从狗嘴里掏回来。”
第二天一早,姜念将自已收拾整齐,吃过了早饭便带着小册子出门了。
她先是到刘家,站在院子门口都能听到张大美咒骂她的声音。
“姜念那个小贱人,等我家亚成回来,看不撕烂了她的嘴,打折了她的腿。
竟然敢拿水泼我,这事没完。我家亚成就是娶不上媳妇也不要那个破烂货。”
听着她中气十足的话,姜念不觉眼神暗了暗。
没想到张大美的身体这么好,那么冷得一盆水竟然对她没有影响。
她想着张大美生病,刘亚成作为儿子怎么都会回来一趟到时也好算账的。
“张大姐,这亚成啥时候回来?姜念那丫头肯定是不能进你们刘家门了。你看看我闺女咋样?
又孝顺又能干,最重要的是这丫头从小就恭敬你,以后这家里都是你说了算。
要是行的话就早点结婚,也好进厂里帮亚成洗洗衣服做做饭啥的。”
姜念掀开厚重的粗布门帘子进来时,便看到一个大娘推搡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说的眉飞色舞。
坐在土炕上靠着被垛的张大美很明显的瞪了那女孩一眼,满脸的嫌弃。
她心心念念的可是个城里的儿媳妇,可不是眼前这个连姜念都比不上的乡下土妞。
只是拒绝的话到嘴边看到了姜念,立刻瞪起眼睛骂道:“你这个死丫头还敢来,是想看我死没死吗?”
姜念扫视了房间的三人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看了看四周。
只一眼,她便认出那个大娘是架走张大美的乡民之一。
还有那个女孩,唯唯诺诺,竟然连抬眼看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只是刘亚成注定会和自已形同陌路,他以后娶谁她并不关心。
刘家虽然和姜家一样的简单几样家具,但是过冬必须的被子却很厚实,火炕烧的也暖烘烘的。
她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相框里面,那里面有几张黑白照片,但是大部分都是同一个男人。
那男人虽然衣着简单,并不是很英俊,可眼神中透着坚毅和野心。想必是刘亚成了。
她不动声色的记住刘亚成的容貌,又若无其事的说着:“你死不死的不关我的事,我今天来是算账的。”
话说完,她将小本子拿出来,翻开一页后念道:“1979年冬月二十三,刘亚成借款十元买年货。
1980年三月,刘亚成借款二元七角三分买学习用品。
1980年五月,刘亚成借款九元五角买夏装和鞋子。
1980年……”
“你放屁!”张大美用力喊了一嗓子,眼神有点飘忽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大娘。
那大娘眉头紧皱着,眼神果然慢慢开始浮现鄙夷之色。
张大美捂着胸口,咬牙道:“姜念你这个小蹄子念什么鬼东西,你这个黑了心的臭丫头还想来讹钱?你是看我一个老婆子好欺负是吧!”
姜念看了看她,最后阖上了小册子,很随意的说道:“也是,你一个老婆子想必也还不上这三百块钱。我还是去找刘亚成吧。反正这一笔一笔的他也赖不掉。”
话说完也不等她的反应,抬脚就往外面走。
一旁的大娘已经目瞪口呆了,早就知道张大美和刘亚成吸姜家的血,可是这亲耳听到还是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三百块钱,那可是一个他们农村人一年的工资啊,竟然借了这么多钱,还想甩了人家,真是不要脸!
大娘心里鄙夷着刘家母子,可是想到刘亚成即将成为城里人,心里又跟猫爪的一样什么也没说。
“三百……你抢钱啊?你……你给我回来,死丫头,不准去找我家亚成……”
姜念走的飞快,完全不管身后人的喊叫。
出了堂屋的门,一阵寒风吹来冻得人一哆嗦。转头看向了刘家院子里的小棚子,那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大摞木柴。
她眼眸眯了眯,继续往前走。
后河村在凰城这座有着上千年文化底蕴的城市中是比较落后的村子,出村的道路只有一条。此时因为是寒冬季节一路上姜念竟然没看到一个人影。
忍着刺骨的寒冷快步往前走着,大概半个小时后出了村子到了后河乡才看到路边有人。
打听到了汽车站才发现自已只带了五毛钱,只够一趟车费。
她心一横上了车。
到了凰城汽车站她又一路打听到了机械厂的位置。
这个年代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感觉整个世界都那么质朴无华。她一路走一路看着,竟真的有点融入这个世界的感觉。
等她左转右转走到机械厂门口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
天空开始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雪花,随后越下越密,像是一团团的棉花般。
隔着十几米远,姜念看到机械厂保卫科的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高一米八多,身姿挺拔硕长。
晶莹的雪花混杂着正午的阳光落在他的发梢眉间,细细勾勒出他的俊美容颜。
他穿着军绿色棉大衣,扣子扣得很整齐。
此刻他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只有大拇指在外侧有规律的一下一下敲着口袋。
他的举止仪态恰到好处的肃然,可是神态却很慵懒。
姜念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那人竟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下一秒那人突然转身,眼神落在姜念的身上。
一瞬间,本就寒冷的空气像是又降了几个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