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府邸,书房之中。
赵高屛退左右,本来对这胡亥突然深夜至此,还觉得诧异和不解。
等他真正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
这不解便就立马转变为了惊诧。
“你说什么?!”
“同一个人?”
“公子这论断,究竟是从何而来?难道是陛下亲口告诉你的?”
说话功夫,赵高也不淡定了,整个人腾地一下,就从书案后站起了身子。
侍奉秦王如此多年。
赵高自然也知道阿房女这个名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正因为如此,听胡亥这么说的时候。
他的反应也显得极为激动。
说话时,甚至声音都不免带上了几分颤抖。
胡亥回话,“怎么可能是父皇亲口告诉我的,我是一点点推算出来的。赵大人难道没有察觉到了么,自从那夏玄到了咸阳之后,父皇的表现,是越来越奇怪了……”
今次说着,就将嬴政这段时间以来种种古怪的反应,都给说了出来。
赵高闻言,虽然眉头紧锁,但却没有表示赞同,跟着开口,反倒是第一时间在那质疑起来。
“这也不足以证明那夏玄就是阿房女的孩子吧?”
胡亥道,“若仅仅只是这个,当然不足以证明,但今次我还从我母亲那看到了阿房女的画像,赵大人可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赵高,“什么?”
胡亥压低声音道,“我发现这夏玄的眉眼,竟然和当年的阿房女长得一模一样!”
他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秘密。
赵高听了,表情却是古怪起来,“啊?就这?胡亥公子确定不是自己想多了?”
看他这样,胡亥自然不乐意了,说,
“什么叫就这啊,赵大人是不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之前种种,都能说是巧合,难道连眉眼都能是巧合么?赵大人常年侍奉在我父皇左右,应该早就看过了那阿房女的画像了吧,难道今次再看到那夏玄的时候,赵大人心中就没有因此生出熟悉之感?”
胡亥越说表情越是严肃。
但听他这边说完全部理由之后。
刚刚还神色紧张的赵高,却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非但不紧张了,嘴角反倒是带上了几分笑意,在那乐呵呵道。
“当然觉得熟悉了,正是因为熟悉,老奴这才敢确定,这就是公子想多了啊。因为早在第一日那夏玄带着【天玑法简】入宫觐见的时候,老奴就已经感到了熟悉,甚至还专门派人去调查过他。”
胡亥意外,追问道,“什么,赵大人早就派人调查夏玄了?那调查的结果如何?”
赵高道,“结果自然是虚惊一场了。陛下当年为了寻找阿房女的下落,延着渭水,将整个大秦都快给翻个底朝天了,但却始终一无所获。怎么可能二十年后,她的儿子,就这么水灵灵的冒了出来,而且还展露出了如此惊人的天赋,一路走到了咸阳。
而且这夏玄的来历,老奴也已经派人去专门查过了。他出生在朱圉山景阳村,此地距离渭水距离极远。当地村民都以进入朱圉山捕猎为生,当年阿房女身怀六甲,投渭水而死。
就算侥幸生还,必然也是奄奄一息,你觉得以她的脚程,能离开渭水五六十里地,前往朱圉山定居么?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高言语轻松之余,显得格外的笃定。
看他如此认真。
胡亥原本悬着的心,这才逐渐放回了肚子里,开口又问道。
“这么说起来,我之前的担心,都只是杞人忧天?”
“不错,就是杞人忧天!”赵高重重点头,补充道,“夏玄绝对不可能,是陛下的孩子的。如果真的是,以陛下对于阿房女当年的喜爱程度,怎么可能,直到现在还不和对方相认呢。
不过公子的这话,倒是提醒了老奴,算是给老奴解惑了。
老奴也费解,为何这段时间,这夏玄得到了远超于其他人的关注。
想来也是因为这夏玄眉眼和当年阿房女极为相似的缘故。
一个能征善战,又极有天赋的少年将军,而且还是得到了军神王翦认可,眉眼又和当年的阿房女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将军,今次得到陛下远超常人的认可和优待,也不算意外了。”
最后说完,赵高面上表情也不免多了几分感慨。
而他这一番感慨。
却是在无形之中,又戳到了胡亥的痛处。
想到,嬴政不久之后,还要为夏玄举办婚宴。
恭祝他和王灵儿之间百年好合。
胡亥心中就如同针扎一样难受。
一时间,嫉妒,愤怒,对于王灵儿的不舍,等重重情绪,都是重新涌上心头。
再开口,确实是不再纠结于这夏玄的身份了。
但跟着低头,却又是开口,朝着赵高央求起来。
“不算意外么。”
“他的优待,都已经算是踩在我的头上了,就这还不算意外。”
“赵大人,我已经听说了,陛下已经将这第三场遴选,委托给了大人处理!大人,无论如何,你这次可都要帮我!”
“这……”
听到胡亥这么问,赵高一时间也是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
明显,对于这件事,他是不想出手帮忙的。
毕竟,他第一次,在十二金人时,对胡亥示好,可是因此,遭受了秦王的痛批。
胡亥被禁足了。
听起来惨。
但也只是听起来。
真说起来,他才是受损最为严重的那个。
手中原本掌握的【天罗】、【地网】两大组织。
经过这么一折腾,最后只剩下了【地网】还在手上。
虽然之后,秦王也没有再过多怪罪了。
但风头终究是刚过没多久的时间。
这才过去没几天,就再次在这种事上掺和。
而且还是在遴选的最终结果上面动手脚。
即便是位高权重如赵高,自然也不免在心中打起了拨浪鼓来。
而看他此刻沉默。
胡亥则是发狠了。
此刻咬牙,把心一横,竟是噗通一下,直接跪在了赵高的面前。
“啊!胡亥公子,这是作甚?您可是皇子,如何能够跪拜老奴这样一个阉人啊,您这不是折煞老奴么,快起来……快些起来!”
看他这样,赵高自然也是惊了。
说话功夫,赶忙上前就要将胡亥给搀扶起来。
一边搀扶,一边开口,解释起来。
“这件事,不是老奴不愿意帮忙,而实在是老奴也是束手无策啊。
这次遴选对于秦王,对于整个大秦,究竟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老奴多说,公子您心中也是一清二楚。
谁敢在这种比赛上面动手脚啊。这稍有不慎……可是真的要掉脑袋的!”
胡亥赶忙道,“只要赵大人愿意出手相助,日后本公子成功登临大宝,愿意拜大人为亚父!真正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什么叫杀手锏,这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听到这话,便是老成持重如赵高,身子都不免打了个哆嗦。
没办法,亚父,这两个字,算是真说到了赵高的心窝去了。
他一个阉人。
如今早就已经权倾朝野,对他来说,荣华富贵早就享受过了。胡亥在这方面就算许诺再多,也是断然不可能打动他的。
但这亚父之位,可就不同了。
阉人虽有权力,但却始终是依附在皇权之上。他虽然是中车府令,但是真放在文武百官之中。背地里,还是被那些文人和武将所看不起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歧视,让赵高乃至后续很多阉人掌权了之后,都会变得更加的暴戾和残忍。因为他们无法得到正常的尊重,只有通过这种方式,让别人感到畏惧,才会有被人尊重的感觉。
但其实赵高自己心中也很清楚。
这种尊重,是完全流于表面的,根本无法持续。
这就是阉人的悲哀。
不夸张说,他们一辈子基本都是在追求别人尊重的路上。
这一点,便是赵高也不能例外和免俗。
但要是能成为秦王的亚父,那可就不同了。
未来一统天下,真正站在权力巅峰的秦王,都要尊称自己一声亚父。这和将整个世界都变相踩在了脚下,有什么区别?
阉人确实是不能当皇帝不假。
但却能当亚父啊!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心动的事情么、
想到这个,赵高也无法再继续保持淡定了。
开口再问话,声音之中都不免多了几分颤抖。
“公子……此言当真么?”
“千真万确!”
“赵大人若是不信,本公子现在就可以以亚父称呼大人!”胡亥见此赶忙道。
赵高挥手,赶忙打断道,“不必如此,胡亥公子,老奴现在寸功未立,如何能当得起公子这种称呼?”
胡亥见此一喜,追问道,“赵大人的意思是……答应帮忙了?”
赵高听完,沉吟良久。
这才开口道。
“既然胡亥公子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老奴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帮公子才是。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不过话说到一半,却又是话锋一转。
“不过,直接对夏玄下手是断然不可能了。公子可还记得,其实数月之前,你就有吩咐老奴过一次,让老奴对这夏玄出手?”
“当然记得,当时那小子不过只是个五百主而已……不过之后,赵大人不是公务繁忙,将这事儿给忘了么。可惜了,早知道这小子这么麻烦,本公子就应该亲自派遣人手,无论如何也要做掉他,才是。”
胡亥提起这个,咬牙切齿的同时,更觉悔不当初。
看他这样,赵高却立马又是一阵摇头道,“不是公务繁忙,忘记了,而是老奴派出去的杀手,全部石沉大海,了无音讯。老奴后续也派人查过,说是被人在路上就给成功阻杀了。”
“被人狙杀了?”胡亥一惊。
赵高点头,补充道,
“不错,虽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不过他当时身旁既然都有这种级别的力量,作为防备,现在就更不用说了。而且眼下又是咸阳,夏玄又如此被陛下看好……在这情况下,他若是性命出现什么差错,对于公子这边反而是极大的不利。
其实公子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以公子的实力,还有赢氏血脉加持,这最后一场遴选,九成概率还是公子夺魁,这是朝野公认的事情。”
他这话还真不完全是在安抚胡亥。
确实是实话实说。
今次不管外界流言如何。
地下赌场这方面的赔率,公子胡亥的赔率依旧是最低的那个。和其他参赛者相比,完全是断档的存在。
这一点,公子胡亥自己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但对此他却不觉满足,反而在那干脆摇头,又道。
“我要的不是大概率,是万无一失!”
“亚父,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说完上前一把就攥住了赵高的双手。
称呼都在不知不觉之中,改成了亚父。
赵高听到这称呼,心跳都不免快了几分。
纠结一番后,咬了咬牙,终于是点头道,“这……好吧,既然公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老奴也只能豁出去了,不过我也需要公子这边帮忙。”
胡亥大喜,赶忙保证道,“那还用说,亚父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就是了,不管是出人还是出力,我这边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赵高摇头道,“都不需要,但是我需要公子的十滴精血。”
“十滴……精血?!”
胡亥一愣,再回神,倒是不像刚刚表现的那么痛快了,而是开口,朝着赵高又问起来。
“亚父,你这边要精血做甚?”
倒不是他吝啬,实在是这精血不同于人体的其他血液。
即便是淬炼兵刃,寻常也就仅仅只需要两三滴也就足够了。
正因如此,今次听这赵高一开口,就要十滴精血,胡亥才会如此慎重。
毕竟,一口气拿出十滴精血,哪怕对眼下的胡亥来说,也是极大的损耗。
赵高自然知道胡亥在担心什么。
看他这样,免不得又是笑了。不过今次倒是没卖什么关子,很干脆就说出来他的想法,道,
“公子不是要万无一失么。老奴这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种办法,最为稳妥了,那就是提前祭炼秦鼎!”
“提前……祭炼?”
胡亥意外。
赵高点头,“不错,就是提前祭炼!老奴会在这几日里找机会偷偷溜入宗庙之中,以胡亥公子的精血,提前祭炼秦鼎。公子本来就是秦王血脉,天生和秦国气运还有秦鼎相亲合。今次若是再经过提前祭炼,效果必然比原来更好。这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
赵高这话说的言之凿凿。
胡亥听了,自然也是心动。
但心动之后,面上表情倒不免又多了几分担忧。
“这……如果能成自然最好不过了,就是这么做,真的不会被发现么?这可是真正的作弊行为。”
“我也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亚父你。毕竟这种事,一旦露出马脚,不用想,父皇那边是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话到最后,胡亥还为自己专门找补了句。
他这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赵高。
不过看他这样,赵高倒也不生气,嘴角反倒是带上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道。
“如果是别人的血脉,用来动手脚,肯定会被发现的,但公子别忘了,你可是这遴选最后,唯一的秦王血脉。”
“最后一场考核的考核地,本来就在赢氏宗庙之中,身为赢氏血脉,和被秦国气运笼罩的秦鼎所青睐,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到时候非但不会有人因此心生质疑,反而越发觉得公子你这边是天命所归才对。”
听他这话说完。
胡亥原本悬着的心,这才算是放回了肚子。
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在那是拍手叫好道。
“好!好一个天命所归!”
“亚父这个主意好啊,那就按照亚父说的来办!”
“我现在取十滴精血来,交给亚父!”
这话说完,胡亥双眸立马又变成了冰火两色。
明显是打算直接运功将那精血给逼出来。
而看他这样,赵高却是急了,赶忙摆手在那打断道。
“不急,不急,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这遴选最后一场,开始还有些日子呢,等到开始之前两三日,公子再行取血,也来得及。
这祭炼早了,效果反而没那么好了。”
“好,一切都听亚父的。”
“那亚父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通知我便是。”
看赵高都这么说了。
胡亥这才停手,旋即又和对方商定了一些具体细节后。
这才满意离开赵府。
回府路上,月明星稀。
胡亥的心情也是莫名好了不少。
就是在马车行驶过王家府邸之时。
看着那灯火通明的王家宅邸,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
胡亥面上表情这才又多了几分阴翳,不免冷哼出声。
“公子,我们要不要换一条路回府?”
驱车的心腹,听出了他的不悦。
压低了声音,在那小心询问起来。
若是换成之前,胡亥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
还真可能同意心腹的提议,绕道而行。
不过眼下,在从赵高府邸回来之后。
他是真的从心里认定了今次这遴选的最后一场,自己是十拿九稳了。
既然十拿九稳,哪里还有低头认输的理由,
再听车帘外的心腹提议,立马就是一个摇头,在那浑不在意道。
“无妨!就这么过去吧!”
“本公子行的端做得正,何时需要绕道而行了?”
“这王府难道还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
“是。”
心腹看胡亥自己都这么说了。
自然是点头应诺,旋即专心驱车不再多言。
马车哒哒而过。
路过王府后院时,正好听到了,院墙内传出了欢声笑语。
胡亥听了,嘴角也不免跟着泛起一抹笑意。
不过今次他这嘴角的,却是真正的冷笑。
胡亥很自然就在自己脑海之中脑补出了夏玄和王灵儿一起,在花园之中嬉戏打闹,忘乎所以的场面。
咔嚓一下,直接将手中原本把玩的两个玉球,给直接捏了个粉碎。
旋即更是在自己心中嘀咕起来。
‘笑吧,笑吧。
就算得到了武安君残魂的认可又能如何。残魂终究也只是一缕残魂而已。
等本公子夺魁之后,成了后天武神躯,那便是真正的武安君转世!
届时属于尔的荣光,我将一点不留,全部给收回来!
还有王灵儿,你这个有眼无珠的贱女人也是。堂堂皇子看不上,竟然非要跟着一个山野村夫过日子。
哼,都等着瞧好了。
第三场遴选那天,本公子会让你看看,究竟什么才叫真正的天命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