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鲁肯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慢慢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徐州城，心里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不过怀里的两个五两的白花花的小银锭子，让他感觉又格外真实！
以前的大清好歹也阔气过，那时候的士兵也并不会缺少军饷。
大清阔气的时候，到哪走路都是挺胸抬头，到哪都是最靓的那个仔，打点也从来不会怕任何人！
只要一吼，对方阵型都会自己乱起来！只要一冲锋，对方多半就会扔下武器旗帜跑的飞快，所以以前打战，很多时候都是在后边一边追一边拉弓而已，并没有多复杂。
可是这种情况都已经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军饷开始慢慢减少到后边甚至都不发了，军粮也开始慢慢吃不饱了，打战也开始打不过大明，甚至有时候都打不过那些农民了！
索鲁肯老早就不想当兵了，他想回家，看看自己才七岁的儿子和四岁的女儿，还想好好和自己的妻子亲热亲热，都好几年没看到过他们了。
这回回去，一定要把他们从那个苦寒的老家带到大西来！
不管其它，就只是图在大西可以有好吃的吃饱，和有衣服可以穿，那就够了！
听说在大西，住的屋子都是朝廷统一修好了给发的，娃儿们上学不要钱，不上学还不行，必须和去，不然父母都会吃官司！
看病也不要钱，老家那边，因为生病死去的人太多了，如果都有这种看病不要钱的政策，那可以少死多少人？
自己都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了，可是活下来的不也只有两个么？剩下的三个孩子也都是病死掉了。
有一年老爹进山打猎，被别人下的夹子夹伤了腿，也是因为没钱看病，最后也连伤带病的死掉了。
想想过往，伤心的事情不少，但是大多都是和吃不饱、穿不暖、看不上病有关系！
要是吃穿住和看病能解决，而且是不要钱就解决，大西那可就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了！
所以他只要能做到让自己一家人免费的住房子吃饱饭看病，还可以让家里的两个小崽子上学堂去，自己都是天天挨打都行！
不过好像那些大西的士兵和军官们虽然态度不大好，但是倒还真不怎么打人呢？
不像大清的那些巴图鲁和百夫长，不只是打人那么简单，随便把士兵打杀了也不会有人敢说一句屁话？
一路全都是结伴回家的同袍，大家一路走路都只是动腿，所以脑子放空了正好嘴也闲着，正好一边走路一边聊天。
旁边有人在问索鲁肯：“你说，我们这剃成一个大秃瓢，回去会不会让那些大人把我们给砍头了呢？”
索鲁肯想了想，不确定的回答：“可能不会吧？如果前几年是肯定会砍掉我们的头的，可是现在么，那些官老爷们自己都已经焦头烂额了吧？至少在我们那个屯子里，好像已经没有什么风险的了吧？什长和百夫长都死完了。”
那个好奇宝宝问他：“百夫长都死了？”
索鲁肯叹息一声：“可不是么？让大西的一颗流弹击中了脑袋，脑花溅的到处都是，而且人还没有倒下的时候，脖子又被打中一颗子弹，整个脑袋都和身子断开了呢！太吓人了！”
好奇宝宝问他：“你亲眼看见的？”
索鲁肯：“嗯呐！当时我就在旁边呢？只不过那天我正好脚撞断了，倒地上起不了身，百夫人死了尸体就压我身上了，可吓死我了！本来以前每次和他们打战好像他们都会检查一下战场，而且每一个尸体都会补枪的，但是那天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来得及，打完就走了，我也运气好才没死掉的。”
好奇宝宝赞叹一句：“大哥你运气是真好！真好！”
索鲁肯不说话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看你那老样子，还叫我大哥？
一路没有人花钱，都是饿了就扯点野草挖点草根充饥，渴了就随便找点水对付两口，如果能看到有什么耗子才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一只耗子能有一百个人冲上去，为了一只耗子也会让这上百人拳脚相加。很多人就是为了这丁丁点的耗子肉，白白的送了性命，最后还让人把银子也给捞走了。
索鲁肯也是饿的头昏眼花，但是就算看到耗子他也不会上去抢，明显就是送人头的行为，脑子有坑的货才会冲那么快！
等抢耗子的人堆散开的时候，总会有一两具尸体倒在地上，那时候自己再上去，从尸体上割肉下来吃就行了。
总还有些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或者不敢吃尸体的人，而且这些人占绝大多数，敢吃尸体的人少的不得了。
所以新鲜的尸体，就是索鲁肯有自信回到老家的原因之一。只要能活下去，吃点尸体算什么？
为了生存，吃尸体不丢人！
一些与索鲁肯慢慢走近的人，看到索鲁肯毫无顾虑的吃着尸体的肉喝着尸体的血，一边干呕着一边跑开，不敢再与他同行，后边的其它人不知道索鲁肯恶行的人又会成为他的新路伴，然后在下一次有新鲜尸体出现的时候，又会干哎着跑开，周而复始。
队伍才刚刚过济南不久，就分成了若干路，有的人不想回去，只想到北京城苟活下去就行，有的人不想回老家也不想到北京，想找一个乡下地方藏起来，让战争影响不到就行。至于生存？好歹也是一个丘八，随便打杀一两个家庭不就可以生存下去了么？
索鲁肯不同于他们，他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如果不能回家，自己的儿子女儿就去不了大西，他们就过不上好日子，那自己一个人过上好日子有什么用？
与他相同目标的同袍已经不多了，他们相对更团结一些，而且过了济南以后，因为这边已经快有一年多没有经历战火了，有时候地里好歹会有一些庄稼，或者山林里会有一些野果，对于女真来说，从山林里分辩出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那不是天生的技能么？
所以一路上尸体一下子就没再出现过，而且索鲁肯敢打赌，他们的这一群人里，敢和他一样吃尸体的人，绝对不会是少数。
不要问为什么，只需要看一下眼神，就知道是不是对的人！
就好像茫茫人海里，那些干柴只需要看到烈火一眼，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燃烧起来的道理一样一样的。
不过没有任何人会把话题往这些敏感的事情上去引。
他们开始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开始回忆自己过去的童年时光，回忆老家白山黑水间的青葱岁月，回忆家里的父母妻子儿女，一时间画风变得温馨而伤感，怀旧而且充满人性的光辉，完全会让人忘记，也许一天前，他们中间还有人在拿着尸体的大腿用力的啃咬！
进入乐陵以后，森林多了起来，里边的动物也开始多了起来。对于猎人出身的女真而言，这简直就像一群饿坏的耗子跳进了米仓一样爽。
随便使用森林里的材料就制作出了打猎的工具，然后这一群准备回东北的大汉们已经瘦的脱相，结果在这连绵的森林里迅速开始长胖长壮，迅速恢复体力恢复精力，过天津的时候甚至还有运气好的人独到了野马，强行驯服以后拿来做了坐骑，就算能轻松很多。
到天津的时候，可能因为野马的刺激，大家都在脑子里想着，也许要个马匹代步回家会更快一些？
当这种想法从脑子里滋生的时候，就像野草一样就呼拉呼拉往上长，根本扼制不住。
大家都很默契的往天津大营的辎重营区方向走。
那里有上万匹马，有足够的粮草，还有大量的弓箭的刀枪。如果他们把辎重营能劫了，至少回东北会更轻松！
其实他们也未偿没有更深层次的想法。
等到再回大明的时候，这劫大营粮草的做法，算不算得上是一大功劳？会不会有额外的赏赐？
所以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而且还是不确定的荣华富贵，说不得只能让辎重营的兄弟们去死好了。
他们的血才能铺就未来拿到那些荣华富贵的阶梯，所以这个时候，不是讲究的关头。什么同族，什么情义，什么怜悯同情，统统放到包包里放好，等拿到了锦绣前程，那时候咱们再来慢慢讲究吧！
等前往辎重营的路上看到没有一个人犹豫退出，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了各自的心思，队伍也从极为龟速的步行，慢慢提速成了小步快走，慢慢再提速到小跑，再提速到疯狂的快跑，上万人的跑动，就算惊动了辎重营的守军也不怕，因为辎重营的那些老爷兵根本不会有什么战斗力！只要跑的快，他们就根本起不了什么用！
索鲁肯比别人多那么一点点小心思，他控制着自己在队伍中的位置，并没有去站在队形的前端，因为那里往往会受到弓箭第一波亲切的问候。
他也没有站在队形的中间，因为只要自己一不小心摔倒，等队伍过去以后，自己只会变成大家伙脚底板上的星星点点的血泥。
更没有跑到队形的最后去，因为冲进大营里以后，好东西都让别人抢跑了，在后边，屁都抢不到，热乎的便便都吃不上一口。
所以他为自己选择的位置，是在队伍中段的外侧，这个地方如果看到有好东西可以加速跑的更快去抢，看到有危险可以往人群里躲，情况不对的时候也好撤退！
端的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呐！
果然在最前边死去了一波莽汉子以后，营门就被一群疑似和尚的丘八冲破了，万把光头兵问进了大营里，开始乌拉拉的往着各个方向分开冲击，大营里那些老爷兵飞快的会屠杀一空，从将军到士兵，没一个能跑的掉。
人在营中坐，祸从天降？！
这哪个地方跑来出来的和尚，尼妈的不穿袈裟穿这种黄不黄绿不绿的衣服，还贼拉能打！
不对，哪个地方的庙子，能有这么多的贼秃？
不过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们想不到，也没必要知道。
他们被杀死的速度太快，就算知道答案也传递不出去吧？
这伙光头不只是抢马和兵器，还抢粮食和肉干，拿各种包裹材料，做出千奇百怪的包袱往马背上一放，呼拉拉像一阵风就从辎重营里刮走了。
辎重营里像是被蝗虫过境一回了一样，什么都没剩下。
地皮都浅了两分！让马踩的。
这群光头出了大营，也不怜惜马力，直接顺着大概的方向继续往老家跑去，途中那些守兵得他妈多不开眼才会阻拦他们？
一万来个不要命的秃驴，还全都是轻骑兵，劫掠如风，一打就开弓，一停就冲锋，你说要疯不要疯？
守将们都默默的没有看见这君秃驴出现，甚至还默默的打开关隘让他们快点过去。
祸害下一个守将总比祸害自己好一点吧？
怕上官知道以后会处理自己？
怕个球球！
现在的上官，一个一个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全他妈今天有酒今天醉，每天不是喝酒就是玩女人，基本不会有清醒的时候。
不要以为这些地方算后方。前方死光了，他们随时就会调整上去。
你以为大清现在还有多少官兵？
大西直接给他们消灭的不多，可他妈全是精兵强将啊！
然后让大明再祸害一点，李算成再祸害一点，各地的农民再祸害一点，还能剩下多少个一点？
所以呐，日子嘛，不就这样得过且过组合成了一辈子？
生活不就是苟且么？
这种乱世，谁还会去想往远方的诗和田野？
这群无法无天的光头一路北上，过了山海关，就已经感觉到了家乡的呼唤，一个一个更激动了。
一路的守兵他们不敢多动，怕引起大清围剿，但是有马有刀有枪的，沿途的百姓们他们是敢抢的！
不要说这些百姓是满清的子民，谁还不是女真人了？
所以说杀的就是你，别逼逼，消停的哈！
本来就不多的百姓们才刚刚安定了多少年？
怪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