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渊途径凤阳时,就猜透了徐安的心思。
他虽做过不少徇私枉法的事情,但与胡党牵扯并不深。
不像谭友德,还想着往上升一升,最好做个京官。
徐安从一开始,就想在凤阳老死。
给他京官,他也不愿做。
这样的人,岂能不贪生怕死?
尚跪在地上的徐安,心绪杂乱,正用着一种希冀的目光凝聚在嬴渊身上。
或许因惊恐与不安,脸色变得逐渐苍白,
“嬴总督...下官...下官能信您吗?”
他相信嬴渊能保他不死,但嬴渊会选择保他吗?
“徐知府,事到如今,你除了信任本总督,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嬴渊看似是将选择权给了徐安,但实际上,选择徐安生死的权力,一直都在嬴渊身上
徐安眼神空洞,眉头紧锁。
片刻后,他做出决定,身子瘫倒在地,怅然道:
“当年官盐被劫一案,的确是谭友德谋划。”
“至于两淮盐务之事...下官接触不深,下官虽事事以周总督马首是瞻。”
“但他们从未将下官当做自己人,下官虽久任凤阳知府一职,然在任至今,只是贪了些钱财...”
嬴渊见目的已经达成,便不再听他废话,打断道:
“将你知道的一切,白纸黑字的写清楚。”
“本总督在两淮期间,你就跟随在本总督身边,暂不用处理凤阳公务。”
简单来说,就是将徐安控制起来。
免得会有意外发生。
待陈大牛将徐安带下去之后。
有侍卫来报,说是扬州府境内但凡与盐务有关的商贾都来了。
约有十余人左右。
在嬴渊决定要将廖亭一家灭族那刻起,就差人通知了扬州盐商。
让他们于今日来巡盐御史府上。
南直隶治所虽是在金陵,也就是应天府(南京府),但两淮盐务之重,多在扬州。
所以,巡盐御史的府邸是在扬州,而非金陵。
嬴渊笑道:“让他们在前院等着。”
待徐安将他所知一切,交代在纸上,由陈大牛送来时,他才选择见那些商贾。
于节庵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明白为何嬴渊要冒险灭廖家满门了。
不由分说。
待十余名盐商踏入正堂那刻。
嬴渊就将徐安指控谭友德所犯罪行的‘文书’传递给众人看。
一时间,那些盐商皆是内心惶恐不安。
无人言语,却能感受到一股凝重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那几人眼神交错之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就连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嬴渊趁势说道:“本总督已命扬州卫的人把控整座扬州城,你们别想着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就算逃,也逃不出本总督的手掌心。”
“本总督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背后的靠山,扬州知府谭友德...已是自身难保。”
“识相的,你们主动交代,本总督尚且能给你们一条活路,就算你们活不了,也不至于落得像廖家被满门抄斩一样的结果。”
灭廖家满门,不仅是要让徐安感到害怕。
还要让扬州府境内的所有盐商都感到惶恐。
如今他们这些人,都在指望谭友德。
谭友德若是不倒,他们不会将罪行交代清楚。
但有了徐安的指控,谭友德已经晚了。
倘若不灭廖家。
这些人大不了一死了之,他们的子孙后代,有周襄为依靠,想来也能好好活着。
但廖家被灭了。
他们担心,他们就是下一个廖家。
自己可以死,但祸不及子孙。
“你们无需着急答复。”
“从此刻到酉时,是本总督给你们考虑的时间。”
“过时不候。”
嬴渊摆了摆手。
那些商贾,便被众人带了下去。
灭廖家满门一事,是嬴渊唯一能想到的,破局的关键。
两淮盐务的账,周襄与谭友德等人,做得实在太完美。
虽然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但也只是疑点,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证据。
周襄盘桓两淮多年,早已是树大根深,想要将他这棵大树连根拔起,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待那些商人前脚被人带下,漕帮大当家曹石便露面了。
嬴渊语重心长道:“盐帮要收拾,可周襄的反制手段已经来了。”
“最近这些时日,让漕帮的兄弟们稍收敛些。”
“一切以大局为重。”
曹石点头抱拳,“是。”
说罢,嬴渊便要返回自己房间歇息。
这时,于节庵忽然叫住嬴渊,“嬴总督。”
闻声,嬴渊扭头好奇道:“有事?”
于节庵郑重作揖道:“晚生...方才言语有失,还请嬴总督见谅。”
嬴渊稍感惊讶,“怎会突然说这些?”
于节庵直言道:“晚生先前认为,嬴总督杀人只凭一时喜好,如今,晚生方知眼界浅了。”
他是一个懂得认错的读书人。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倘若能借廖家满门,将其背后的贪官污吏都给深挖出来。
于节庵认为,值得。
毕竟,廖家的人,没一个死的无辜。
嬴渊让李川、萧逾明等人暂且退下。
只留于节庵在此。
他拍了拍于节庵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你自杭州来两淮助我,但你知道,我们正在做一件怎样的事情吗?”
于节庵想了想,不假思索道:“扫清两淮贪官污吏?”
嬴渊摇了摇头。
于节庵一愣,又道:“还两淮一方青天?”
嬴渊仍是摇头。
于节庵试探性说道:“是要让两淮的老百姓,在今后能过得好些?”
嬴渊正色道:“我们在两淮所做的事情,其实是一场斗争。”
“你死我活的斗争。”
你死我活的斗争?
于节庵是第一次听到那个词汇,只觉着异常新颖,
“这场斗争的结果,嬴总督想好了吗?”
嬴渊出乎意料的摇头道:
“这场斗争一旦开始,成败、生死,便由不得我等说了算。”
于节庵深感惊讶,“就连坐在嬴总督这个位置上,也不能说了算?”
嬴渊点了点头,
“这场斗争,可以毫不违言的说是一场国运之争。”
“斗争的成败,关乎着将来大周要朝着哪个方向去发展。”
“更关乎着我等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