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五章 激将法

李景隆眉头紧锁,说道:“边安烈派遣一万人屯驻在铁山,铁山扼守我军进军侧翼,若置之不理,大军过后可轻易截断我军粮道,若强攻恐损失不小。”

前日,明军尝试过对铁山进行了一波攻击,结果遭遇了铁山守军的迎头痛击,卢武借助地势,结寨死守铁山,明军攻了大半日,伤亡了一千余人方退却。

杨帆目光扫过铁山,落在了铁山南边的西海道,说道:“瞿能那一仗打破了边安烈的胆气,他命卢武驻守铁山拖延我军,只要能拖住我军两个月到三个月,高丽的开京危矣。”

郑枢的溃败弃城,产生了连锁反应,让杨帆怀有的“首战即决战,一战定北界”的战略胎死腹中。

沈炼轻声说道:“大人,要不然明晚,末将彻夜再打一次铁山,趁夜或许能行。”

杨帆摇了摇头,说道:“从郑枢兄弟与李穑的说法来看,卢武此人谨慎小心,他知道外出野战不是我军的对手,更不需要下铁山,只守住铁山就好,夜袭对他不会有效果的。”

李景隆琢磨了片刻,提议用火器,从山下用神机营新装备的大炮轰击铁山,再以精锐的五军营锐士杀上去。

李景隆的办法,杨帆不是没有想过,但问题在于铁山的地形复杂,怪石嶙峋。

杨帆微微皱眉,道:“火器当然可以用,但必须保证一战功成,摧毁铁山的守军防线,这是我军的奇兵,必须用在最恰当的时候,当下还不是时候。”

沉吟片刻,杨帆道:“王图,你去请李穑大人,还有郑枢、郑冕两位大人过来。”

王图离去,李景隆与沈炼等人互相看了看,李景隆笑道:“大人莫非有办法了?”

杨帆微微一笑,说道:“塔山易守难攻,强攻代价太大,既然卢武不肯下来,我们就逼迫他下来。”

不多时,李穑、郑枢、郑冕三人到来。

郑枢三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与杨帆见礼之后,李穑道:“侯爷,我们三人正好有要事,要与大人讲。”

杨帆微微一怔,请三人落座,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李穑开口。

李穑取出一封信,呈递给杨帆道:“侯爷,京畿地区传来战报,老夫等三人得到了战报,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侯爷。”

李穑得了教训,又见识了明军的厉害,不敢跟上次一样隐瞒军情。

杨帆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他打开战报之后,眉头微微皱起:“高丽王主动出击李成桂,损兵折将五千?他为何要主动出击?!”

李景隆、沈炼、王图、卢庚等明军将官纷纷凑过去。

待确认了消息后,李景隆差点被气笑了,问道:“高丽王屡战屡败,应收缩防线,避免出战,怎么就……”

李穑苦涩地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吾王得知明军斩杀王浑后想要提振士气,打一场胜仗,奈何李成桂麾下贼军勇猛,吾王失利。”

杨帆连续深吸好几口气,方稳定了情绪,他轻声宽慰李穑等,说道:“区区五千人不算什么,李大人、郑大人,你们送一封信回去,让高丽王不要再随便出外野战,避免更大的损失。”

有王禑这样的“猪队友”,杨帆的心累。

不过心再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撕破脸,好言安慰了李穑等人几句,杨帆开始说正事。

他请李穑三人来,有两件重要的事情,其一,他要三人为他寻找一位熟悉高丽,尤其是北界天气与风向的本地人。

其二,从明日开始杨帆要派人去铁山下,送战俘给铁山,还要向铁山约战挑衅。

李穑闻言满口答应,道:“请侯爷放心,这北界熟悉当地气候风向的老农有许多,包在老夫身上。”

郑枢却一下子急了,喊道:“侯爷,那群俘虏都是叛贼,五百多个没有一个是冤枉的,为何要放他们回去?”

杨帆微微一笑,说道:“五百人改变不了战场局势,本官放他们回去,是为了攻心。”

郑枢还不肯罢休,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侯爷可不要糊涂啊!”

见郑枢没完没了,杨帆语气冷了些,道:“郑大人,本侯找你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铁山守备严密坚如磐石,要破铁山,你就按照本侯说的做!”

郑枢一个败军之将哪有底气跟杨帆争论?

瞅着杨帆要动真火,郑枢不敢再耍书生意气,只能捏着鼻子领下了差事。

杨帆让郑枢、郑冕两兄弟来到铁山卢武营寨外,也不攻击,就待在安全的位置,叫阵。

塔山下,正午,顶着大日头,郑枢领着之前从西京逃出来的四千余众溃军,叫骂大喊。

“逆贼卢武!赶快出来!吾乃郑枢!你这无君无父的畜生!怕了是不是?”

“卢武,你个无胆的家伙,有本事就给我滚出来,真刀真枪地比划比划!”

“怎么?你不敢?哈哈哈,卢武不过是懦夫尔,儿郎们,给我骂!狠狠地骂!”

郑枢打仗的本事没有,耍嘴皮子倒是利索,在营寨外骂了两刻钟才停下,他麾下的兵卒都是败退的兵卒,一路被边安烈麾下大军追得跟兔子似的,憋了一肚子气,好不容易得到了机会,敞开嘴巴就是骂。

他们都是粗人,骂人可没有郑枢那般文雅,听得铁山的守军血压升高,七窍生烟。

铁山营寨内,边江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中军帐,道:“卢将军,我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那郑枢、郑冕两兄弟是什么货色?也敢在我军阵前叫阵?我愿意率领三千人,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卢武安坐在帅椅上,笑了笑:“今日明军送回来一百俘虏,你可去看过了?情况如何?”

边江眉头紧锁,说道:“很好,身上的伤势用了药,明军也没有虐待他们,卢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卢武闻言沉默了片刻,道:“俘虏一共有五百,每日杨帆都命人送来俘虏,这是在攻心,瓦解我军的士气,让兵卒们产生‘即使投降也能保命’的念头,这个杨帆工于心计,很厉害。”

边江急切地说道:“卢将军,区区几个俘虏对于我军没有多大影响,但是外面郑枢他们日夜咒骂,对于我军的士气影响可就大了,将军去寨墙上听听,简直粗鄙至极!”

卢武悠然一笑,道:“些许激将法,难道少将军就受不了了?要出寨与之硬碰硬?郑枢、郑冕不过是跳梁小丑,我军守好塔山,才是最重要的。”

卢武告诫边江,道:“少将军别忘了我们来到塔山之前,将军是怎么嘱咐你我的,不要冲动。”

卢武是主将,他不开口,谁都不能动。

营寨外初时郑枢、郑冕还在防备营寨里面杀出人来,但是见到对方毫无动静,他们索性就在那儿坐下来,五千余人就地起灶开始做饭,吃饱喝足之后继续骂。

从白天到夜里,辱骂声就没有停过,让郑枢、郑冕兄弟以及那群溃军,出了一口恶气。

他们出了恶气,塔山的守军气得要死,但是有卢武三令五申,谁都不敢违抗命令。

第二日大清早,还未天亮,美美睡了一夜的郑枢兄弟再度开骂,开骂之前又送回了一百俘虏。

连续三日,郑枢将能想到的骂人的话都骂了一遍,畅快淋漓。

第三日,夜。

明军不知从哪里打来了野味,送到了郑枢、郑冕这里。

郑枢军索性架起篝火,就在铁山营寨远处开始炙烤野味,香气一阵阵飘进了铁山营寨,还伴随着郑枢军的讥讽与咒骂,刺激着铁山守军的神经。

铁山营寨,边江额头青筋暴起,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寨墙,他一边走一边低吼道:“不过是一场败仗,死了个王浑,义父与卢武就怕了明军,明军又不是天神下凡,有何惧哉?”

边江年少气盛,这三日被郑枢骂得狗血淋头,别提心中多么的气闷。

边江身边的亲信闻言,道:“少将军说得对,都是肉体凡胎,明军还能刀枪不入不成?卢将军就是那个样子,太谨慎了。”

边江忽然停下脚步,眼神凶狠道:“士可杀不可辱,再这么下去我军的士气都要溃散了,今夜点兵,本将军要杀郑枢个片甲不留!”

啊?

亲信们都傻眼了,道:“少将军,卢将军可是说了,全军不准出击,再说我们本部人马才两千人,能成么?”

边江冷冷一笑,说道:“对付郑枢那蠢材,两千人足矣,今夜就随着本将军出寨,谁若是不想去,本将军绝对不阻拦!”

亲信们都是边江一手提拔起来的,见边江的态度将军,咬着牙同意跟随边江出兵。

丑时,夜色沉静。

铁山营寨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声音,边江率领本部亲信悄无声息地出现。

郑枢所部还在呼呼大睡,只留下少数的兵卒守夜。

前两夜铁山营寨的沉寂,给了郑枢等人错觉,直到边江杀到了五十步之外,守夜的兵卒才发现示警。

嗖!嗖!嗖!

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守夜的兵卒被射成了筛子。

“敌袭!敌袭!”

一声惨叫打破了郑枢的美梦,郑枢、郑冕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打懵了,郑枢二话不说,又跟当初在西京一样——跑!

郑枢与郑冕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做,就领着大军往北跑,只要跑到明军所在之处,就是胜利!

边江差点被郑枢等人给气笑了,吼道:“追杀敌军!斩首郑枢者,赏赐千金!”

边江恨极了郑枢这三日的狐假虎威,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郑枢这五千人一溃千里,跑一路死一路。

当跑出约莫一里之外的时候,忽然郑枢不跑了,而是率领大军纵身一跃,跨过深深的沟壑到了沟壑后面。

郑枢叉着腰,仰面大笑:“乱臣贼子,岂能料到侯爷的神机妙算?边江,今日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边江还未搞清楚状况,从沟壑里面,陆续踩着早就准备好的梯子的明军陡然出现,而在这些明军后面是整整三千的神机营兵卒!

李景隆率领神机营就藏在环形的沟壑里面,夜里从远处望去,根本见不到半个人影。

当神机营出现的瞬间,边江就大声吼道:“撤退!立刻撤退!”然而神机营早就装填好了弹药,呈环形的方阵保证充足的射击。

李景隆举起佩剑,喊道:“神机营,射击!”

嘭!嘭!嘭……

射击声音好似爆豆一般爆发,处在边江军最外面的兵卒被瞬间打倒一片。

顷刻间,就有两百余人丧命,边江见过火器,但是他的认知中,火器的射击距离哪有这么远?威力这么强悍的?

边江下令撤退已经足够快,但是明军岂能让他们走?尤其是郑枢麾下的兵卒。

他们被追了一路,受尽委屈,此刻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痛打落水狗,岂能放弃?

郑枢、郑冕二人率领本部的残兵,死死地咬住了边江。

轰!轰!轰!

铁山方向传来一连串震天的炮响,边江心中一惊,往那边一看,心凉了半截儿。

铁山营寨喊杀声冲天,火光四起,隐约间似乎被攻入其中了?

边江不敢继续往下想,率领亲信死命突围,杀得佩刀都卷刃,才堪堪杀出一条血路来。

去的时候,边江带了两千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数百人,他欲哭无泪。

边江正后悔莫及的时候,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群溃军,边江等人举目一看,原来是自己人。

“怎么回事?你们为何从铁山营寨出来了?里面战事如何?”边江一把揪住溃军头领的衣襟,吼道。

那头领哭丧着脸,喊道:“将军,明军的大炮太厉害了,不知怎地,射出的东西在营寨中起火难以熄灭,今日又正好是北风,火从北面起来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我军营寨寨门处又被抽调了不少人手,被埋伏好的明军破了营寨寨门……我军恐怕是坚持不住了!”

边江的脑袋“轰”的一声。

郑枢、郑冕不过是诱饵,明军早就埋伏在了南、北两侧,等着他边江出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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