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狱到人间,郑枢仅用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明军骑兵来得突然,战力又远超王浑,瞬间扭转了战场的局势,救下郑枢。
王浑被斩,麾下的兵卒大乱,有的准备殊死一搏,有的干脆拔腿就跑。
瞿能毫不客气,率领三千营将敢负隅顽抗的,还有逃跑的尽数诛杀,一番激战之后,俘虏了王浑麾下五百余众。
“兄长!兄长!”
隔着老远,郑冕就见到了正从树上慢慢往下爬的郑枢,郑冕喜极而泣道:“兄长无恙,我就放心了!”
郑枢九死一生再见兄弟,也是感慨万千,他拉着郑冕的手,道:“全仰仗二弟寻来大明天兵,救我性命,快!快带着为兄去见明军主将!”
郑枢一改之前对明军的不屑,赶忙去拜见瞿能。
瞿能正领着众将官检查战场,就见郑枢、郑冕小跑着过来。
还未到瞿能跟前,郑枢就喊道:“下官郑枢,多谢瞿将军救命之恩!”
郑枢虽然是高丽人,但汉话说得极为流畅自然,若不仔细听,很难分辨出他是高丽人。
瞿能露出一抹笑容,说道:“郑大人,幸会,郑大人能带着军兵一路来到这里,殊为不易,一会儿战场打扫完,请与本将就地扎营,等待后方杨大人率领的我军主力。”
郑枢望了一眼北边,道:“杨大人的主力什么时候能到?边安烈狡猾多端,若是我们在此扎营,下官担心边安烈会杀来啊。”
郑枢已经被边安烈吓破了胆子,失去了基本的判断。
瞿能暗暗叹气,郑枢对高丽王禑的忠诚毋庸置疑,但军事能力实在堪忧,他耐着性子,安抚郑枢道:“王浑已经被吾所斩,敌军新败,短时间内不敢再来犯,郑大人尽管放心。”
郑枢拗不过瞿能,不过他余光之中见到了那群俘虏,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忍不住骂道:“一群吃里爬外的东西,背叛大王跟随李成桂,合该满门抄斩,瞿将军,万不可放过他们,应该统统斩首!”
瞿能笑呵呵地说道:“郑大人,俘虏如何处置要等到总兵大人到了再说,杨总兵曾有言,入高丽后不可滥杀俘虏,请郑大人不要心急,来啊,送郑大人下去休息。”
高丽北界的安州之战,是明军与李成桂麾下军团的第一场战役。
比杨帆预想中的要快上太多,打乱了杨帆节奏的同时,给边安烈也敲响了警钟。
高丽,西京平壤。
将军府中,边安烈正在与众将官围着一副地图,制定后续的作战计划。
“郑枢兵败往北去,想来应该是找明军去了,诸位,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边安烈从来不是独断专行的人,手下将官给的好建议,他听后也会采纳。
边安烈的义子边江雄心勃勃,道:“义父,王浑将军去追击郑枢,算一算时间也该归来了,或许能斩了郑枢的人头,郑枢一死,这北界不就是义父您的天下?我觉得可以直接出兵,与明军一较高下!”
边江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开口就要与明军正面交锋,边安烈等年长的将官都笑了。
边安烈的亲信卢武说道:“少将军好气魄,不过,明军势大,号称有雄兵二十万,虽然一定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十万大军也是有的,我军满打满算也就三万人,不宜与之硬拼。”
边安烈微微颔首,说道:“言之有理,为今之计可派人前往安州,在安州阻挡明军先锋军,试探一下明军的底细,其余大军可布置在盐州与铁山,剩余留守西京平壤。”
边安烈将军队一分为三,主力分别在安州与盐州一带,算得上老成持重,不过很快,边安烈就会发觉,他还是太激进了。
这时,传令兵一溜烟地跑进了屋内,大声喊道:“将军!我军大败!王浑将军……死了!”
什么?
边安烈、卢武等人都是脸色大变,卢武连连摇头,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郑枢不过是一庸才,如何杀得了王浑?何况郑枢已经是残兵败将!”
传令兵高声说道:“王浑将军的确被斩了,不过不是郑枢,而是……而是明军!”
一听这话,卢武、边江等将官同时傻眼了,边江喃喃说道:“明军为何来得这么快?正巧被王浑将军给碰上了?”
众将都没有了主意,纷纷望向了边安烈。
边安烈冷静地让传令兵说一说,这大军究竟是怎么败的。
“据逃回来的兵卒讲,王浑将军本来已经围住了郑枢,郑枢逃到树上,就在这时候北面来了好几千的明军骑兵,王浑将军在乱军之中被斩了。”
听完,边安烈挥挥手让传令兵先下去,然后他来回踱步道:“王浑乃是我军的猛将,他率领五百骑军,两千步军精锐追击,却在短时间内被明军击溃,明军骑兵的战力不逊色于我军精锐,甚至要高出一筹。”
“卢武,你率领一万人赶快进驻铁山,依靠铁山结寨,记住只需防守,不可出击,其余大军在平壤休整,待明军在铁山疲惫之际,伺机而动!”
边安烈的嗅觉极为敏锐,仅从一场大败中,就已经窥得明军战力之强悍,预设的战场也从安州直接退到了铁山,还派遣心腹卢武去铁山坐镇。
边江闻言坐不住了,说什么都要随着卢武一起去铁山,会一会明军,边安烈也没拦着,让边江一起去铁山,顺便长长见识。
待众将都离开之后,卢武轻声对边安烈说道:“将军,王浑阵亡,主公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王浑是主公的心腹啊。”
边安烈、卢武等人心知肚明,这王浑乃是李成桂的眼线,如今王浑战死,卢武担心万一李成桂心生疑虑,对边安烈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边安烈眉头微皱,道:“本将一向无愧于心,王浑将军阵亡是意外,本将自当写信往京畿,请主公再派得力人手过来,你不用担心。”
顿了顿,边安烈又说道:“主公是做大事的人,成大事者岂能没有胸襟?若是因为这一件事就怀疑我边安烈,主公就不是主公了。”
安州一战,导致边安烈收缩防线,驻守铁山,使得铁山成为明军南下的第一个拦路虎。
高丽的京畿位于西海道与胶州道之间,也是李成桂率军主攻的区域。
开京一带汇聚着王禑手中的四万精锐,从李成桂起兵谋反开始,开京一带就成了激战的修罗场。
一年多的时间,王禑的兵力从六万锐减到了四万,且开京周围的区域陆续失守。
论军事上的才能,整个王禑集团这边,也就王禑的老丈人崔莹,能与李成桂掰掰手腕。
四月末,开京。
高丽王王禑愁眉苦脸地在王宫中散步,夜风清凉却吹不开王禑的惆怅。
京畿战事不利,西海道又被封住,杨广道、胶州道,李成桂麾下大军趁着春天再度开战,王禑每日都在犯愁,到底该怎么办,才能退敌取胜。
就在王禑惆怅的时候,忽有宫人来禀报:守侍中李仁任、崔莹,以及郑公权求见。
李仁任在当初高丽恭愍王遇弑后,坚定地支持王禑,是推王禑登上高丽王座的功臣。
崔莹乃王禑岳父,亦是为王禑布置各地大军的智囊,而郑公权是王禑的老师之一。
这三位一起来拜访,莫非京畿的战事又有变化?
王禑顾不得再哀愁,赶忙接见三人。
一见面,王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战事有变?那李成桂又开始进攻了?”
两日前,李成桂停军休整,对开京虎视眈眈。
李仁任三人互相看了看,然后由崔莹上前说道:“启禀王上,郑枢大人传讯来报,战报在此请王上过目!”
哦?
王禑立刻来了精神,问道:“莫非郑枢击退了边安烈?守住了西京平壤?”
待王禑打开战报一看,只觉得天旋地转,战报上赫然写着,西京失守,王禑哀叹一声:“西京,丢了?天要亡我高丽,天要亡我高丽啊!”
郑公权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王禑,轻声说道:“王上莫急,您再看看后面,郑枢大人虽然丢了西京,但明军,已经到盐州了!”
王禑强撑着继续往下看,越看越是惊讶。
郑枢在战报中,简直将大明的三千营夸上了天,称三千营为“天兵天将”,还让王禑放心,有明军在,李成桂这乱臣贼子,早晚要灭亡。
王禑哭丧的脸上多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他拿着战报,兴奋地来回踱步道:“好!好!明军一出手,就杀了王浑那逆贼,他李成桂麾下的兵将,也不是无法战胜。”
李仁任见王禑恢复了信心,说道:“王上,明军在盐州,若要来到京畿地区,势必要解决西京的边安烈,还有在西海道的贼军,有明军来对付这两股劲敌,我们的压力会锐减的。”
王禑连连点头,兴奋地说道:“李大人与本王想到一处去了,这样,命大军今夜主动出击,打李成桂一个措手不及!”显然明军的胜利让王禑觉得自己又能行了。
王禑要主动出兵,令三位臣子面面相觑。
崔莹想了想,劝说道:“王上,您半个月前还让军卒们严谨主动出战,只要防守即可,为何今日又?”
王禑轻哼一声,说道:“李成桂靠着些许阴谋诡计击败我军数次,本王被他蒙蔽,你看明军对上王浑,是何结果?明军行,本王也行,今夜趁着夜色,就打他李成桂一个措手不及!”
王禑越说越兴奋,仿佛胜利已经在他手中似的。
见状,崔莹虽然有心劝阻,也只好妥协,领命而去。
就在郑枢的战报抵达开京的同一天晚上,边安烈的书信也到了京畿地区李成桂的驻地。
夜色如水,李成桂与麾下众将官,以及谋士南誾、赵俊正在商议下一步的作战方略。
李成桂的目光盯着地图,道:“开京的正面已经被我军压制,只要再将开京的南北两侧压制住,就可彻底斩断开京的生路,将其围困住。”
南誾微微颔首,说道:“按照当下的速度,应当还需要一个半月左右,将军,边将军那边传来消息,明军已经到了盐州了,要不要往那边增兵?”
边安烈攻克了西京平壤,然而王浑却死在了明军的三千营手中。
李成桂沉吟片刻,说道:“明军来势汹汹,兵力远在边将军之上,调兵是一定要调派的,西海道有李之兰将军,还有吾儿李芳雨与李芳果,拥兵两万,与边将军从西边、南边两面阻击明军,就算无法战胜,拖延个把月应当不是问题。”
顿了顿,李成桂又说道:“胶州道有裴克廉裴将军坐镇,已经稳稳压制王禑的军队,想来想去,只有杨广道那边的兵可以动。”
在杨广道领兵的乃是李成桂的儿子李芳远,以及李成桂身边的顶尖谋士郑道传。
李芳远精于骑射,勇武超群,是李成桂诸子之中最像李成桂的一位。
杨广道的战事,一直是由李芳远与郑道传负责,如今已经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南誾闻言微微颔首,赞成道:“主公明鉴,不过杨广道的战事需尽快结束,毕竟从杨广道到盐州一带,也需要半个多月才能赶到。”
李成桂仰面而笑,颇为骄傲地说道:“这个南大人尽管放心,吾儿芳远已经说了,半个月内必定结束杨广道的战事,哈哈哈!”
一直没说话的赵俊,闻言忙开口称赞:“五公子勇武刚烈,文武双全,果真有主公您年轻时候的风范,待五公子到了北界,明军岂能是对手?”
李成桂诸多子嗣之中,最信任的就是长子与第五子李芳远。
正当李成桂等人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将军!开京方向有敌人夜袭!”
哦?
李成桂走出房去远眺,李成桂所在的位置地势很高,一眼就能望到远处的火光。
赵俊见状,冷笑道:“主公,那王禑竟不做缩头乌龟,主动出击了?他是不是疯了?”
李成桂思忖片刻,露出了然之色:“他并非疯了,而是又犯了自以为是的老毛病,多半王禑收到了北面来的战报,想主动出击,振奋士气。”
说完,李成桂一挥手道:“众将听令,给本将军狠狠地打,让咱们这位王上清醒清醒!”
高丽北界,盐州。
从瞿能率军斩杀王浑后,到明军抵达盐州,已经过去了五日时间,期间明军的哨骑与高丽的探子有过数次交锋,互有胜负。
盐州明军驻地,中军帐内,杨帆正盯着高丽全境的地图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