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九章 锦衣夜行

“吴大人,你要不要再想想,究竟做了什么事,才让一群经过数十年训练的死士对你动手?吴大人,这一次刺杀,锦衣卫帮你挡住了,那下一次呢?已经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你说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还能保住你在家乡的父母与儿子。”杨帆的声音有些飘忽,刺激着吴正炎的神经。

吴正炎将供词放到蒋瓛手中,然后颤抖着说道:“杨大人,我……我真的不知道!”

杨帆仰面而笑,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吴大人还不说实话,看来是真不知道,蒋瓛,将锦衣卫撤了,让吴大人好好地过安生日子!”说着,杨帆一甩袍袖就往外走,蒋瓛与其他的锦衣卫陆续撤出院子。

见状,吴正炎的脸色通红,脑海里天人交战。

望着杨帆即将离开院落的背影,他突然大喊一声:“杨大人!”

杨帆停下脚步,头却未回的问道:“吴大人,还有有事?”

吴正炎的五官扭曲,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我说!只要你能保住我的父母与儿子,我全都说!”

“一言为定!”杨帆缓缓转过身,望着吴正炎。

一个人的心理防线被突破,一切的秘密都不再是秘密。

吴正炎坐在桌旁,连喝了三杯酒水,方说道:“我花钱一向大手大脚,以前娘子活着的时候操持家里,还能存下些金银,两年前她因病去世,我儿子将其送回了老家,我就迷上了去秦淮河畔的妙音楼。”

妙音楼就是销金窟,吴正炎经常去家里面的积蓄就越来越少,钱今年见了底。

“后来我被选拔为同考官,与诸位同考官,还有副考官白信蹈白大人有了接触,经常与他们一起外出吃酒,偶然一次认识了一位叫崔郾的江西商人。”

杨帆微微扬起眉毛,问道:“这崔郾是白信蹈的好友?”

吴正炎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下官不确定,因为那崔郾与在场的同考官都很熟悉,后来崔郾三天两头地请下官吃酒,去妙音楼,每一次动辄花费都超过三十两,财大气粗。”

吴正炎过惯了舒坦日子,就将崔郾当成了挚友,推心置腹,后崔郾在一次吃酒的时候送了吴正炎三千两银子。

“我当时正缺钱,可也不想随便就收他这么多银子,就问他为何送我银钱?结果崔郾说有一件事要麻烦我,请我出手,这不过是定金罢了,待事成之后还会给我一万两银子!”

吴正炎的眼珠子都红了,叹息道:“我是被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就收了银子,后来我才知道他要我在科举审查的时候出手,暗中筛选掉北方士子的考卷,将南方特定省的考卷给挑出来。”

蒋瓛眉头紧锁,一边记录一边问道:“考生的考卷众多,每一份的文字也不少,你们是怎么做到挑选出南方那几个省的考卷的?”

吴正炎苦着脸,道,“蒋大人是武人,当然看不出来,不过只要稍加甄别,就会发现南北举子在一些细节上迥然不同,一般的人不会注意,但同考官各个饱读诗书,整日与书卷打交道,自然就能看得出来。”

说话间,吴正炎还不忘为自己辩解,道:“其实下官也挑选了不少北方优秀士子的考卷,但是这些中榜的士子乃是主考官刘三吾与副考官白信蹈一起商议,吾等能做得有限,至于你说刘大人他们是否徇私,只从最后的环节来看,很难定罪。”

蒋瓛将吴正炎的话都记录,看向杨帆道:“大人,我们下面怎么办?”

杨帆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让纪纲立刻动手,前往崔郾所在的居所,另外,将吴正炎带回锦衣卫衙门,严密保护,至于那两个杀手,用一样的方式攻心审讯!”

成功撬开吴正炎的嘴,就等于撕开了一条口子,但白信蹈与刘三吾做得太严密,堪称滴水不漏,尤其是刘三吾,谁都知道刘三吾肯定有问题,但抓不到半点的实证。

而白信蹈也同样如此,虽然知道了崔郾是他的人,但表面上白信蹈与崔郾却没有太多的瓜葛。

是夜,纪纲率领锦衣卫直接突袭崔郾的居所,结果却没抓到任何人,打听后才知道,原来前天晚上天黑之前,崔郾一家已经离开了京城,返回江西婺源老家去了。

锦衣卫衙门前,夜风冷冽。

整装待发的纪纲与三十名锦衣卫朝着杨帆行了一礼,然后翻身上马。

三十人,三十匹快马,星夜出城。

蒋瓛面露忧虑之色,道:“大人,崔郾归江西,不会在路上出什么事吧?”

杨帆微微摇头,道:“应该不会,躲在背后的人只对吴正炎下手,是因为吴正炎与本官频繁接触,若他们狗急跳墙,真按照我们给吴正炎编的故事那般疯狂,才有可能对崔郾动手。”

顿了顿,杨帆说道:“不过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崔郾真的死了,就要做好准备,凡是参与到阅卷的官员,全部缉拿入诏狱,用刑!”

锦衣卫夜间出城,需通禀皇宫,杨帆鉴于形势急迫,只能先斩后奏,直到锦衣卫出了城,消息才送到了宫中。

这一夜,许多人注定无眠。

翌日下午,皇宫。

朱元璋在武英殿处理政务,朱标在一旁,就听朱皇帝问道:“杨帆那边还没消息?锦衣卫没回来?”

朱标轻声说道:“据杨先生说,崔郾一家提前一日多离开,他已经派了纪纲前去追捕,算一算时间怎么也要晚上,或者明日才能有结果。”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道:“在应天住了快一年,有了长进,办案比从前稳妥许多,要是放在从前,朝中官员的弹劾奏疏早就堆满了。”

朱标微微一笑,夸赞道:“杨先生未对官员用刑罚,就揪出了线索,的确不容易……”

朱标的话还未说完,云奇就走了进来,道:“陛下,殿下,朝中有六位大人联名上书,弹劾杨大人!”

朱元璋无奈地闭上眼,道:“咱刚说没有弹劾奏疏,这不就来了?他们为何弹劾?”

云奇小心翼翼地说道:“昨夜杨大人深夜放锦衣卫离开应天,未提前禀报陛下,与规矩礼制不合,有逾越之嫌,故几位御史大人上书弹劾。”

闻言,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淡去,轻哼了一声,道:“实事不见他们做多少,无用的事情一个比一个来得快,将奏疏送进来吧。”

一旁的朱标忍不住说道:“父皇,事急从权,杨先生此举虽有逾越,但当初父皇也赐予了他指挥五城兵马司之权,后他来也连夜派人来宫里送信,不宜责罚。”

朱元璋笑了笑,说道:“咱知道,收了御史的奏疏告诉他们咱知道了,省得他们继续闹腾,弹劾的奏疏有多少咱收多少,你让杨帆放宽心,放开手脚查。”

朱标松了一口气,道:“父皇英明,还有一事,母后说婉儿有孕在身,每日来往杨府与坤宁宫多有不便,想让婉儿与辽安那孩子入宫长住,父皇您看?”

马皇后担心女儿身体是真,不过,也含了隐隐担忧那群南方文人报复杨帆家眷。

随着杨帆重掌锦衣卫,应天的局势越发紧张,连刺杀翰林院修撰的事情都能发生,万一他们袭击杨府呢?

朱元璋的眸子微微眯起,瞬间懂了马皇后的心意,道:“也好,多送些补品过去,给婉儿补补身子,多加照料。”

说话间,朱皇帝望着奉天殿外,喃喃道:“也不知,那出城的锦衣卫何时能归来?”

当日,酉时。

杨帆正在锦衣卫衙门内翻阅卷宗,蒋瓛、陆仝匆匆来面见杨帆,蒋瓛兴奋地喊道:“大人!纪纲回来了,还将崔郾一家老小,全部抓了回来!”

杨帆的眸子一亮,放声大笑道:“好一个纪纲!办得好!走,出去看看!”

崔郾乃是这案子的关键人物,抓住他,崔郾贿赂过的官员名单,就会逐渐清晰,甚至是白信蹈,也会被牵扯出去,这是打开这案子的一个重要的钥匙!

三人来到衙门前院,就见纪纲风尘仆仆,脸上竟然还带着伤,身上也有伤,跟随纪纲去的锦衣卫,几乎人人身上都挂了彩。

见到杨帆出来,纪纲向杨帆行礼,道:“大人,卑职率领锦衣卫三十个兄弟,不辱使命,崔郾全家上下十五口人,悉数带归应天!”

杨帆拍了拍纪纲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好”字,道:“快下去休息吧,你们三十一人都有功,,待审查完此案,本官亲自向陛下,为你们请功!”

锦衣卫互相看看,皆是面露喜色,待他们都离开之后纪纲却没有走,他轻声对杨帆说道:“大人,这次我们行动除了斩杀崔郾身边的护卫外,还杀了两个百姓……”

闻言,蒋瓛、陆仝没什么反应,杨帆却眉头一皱,询问其中的内情。

纪纲低下头,说道:“当时急着追查崔郾下落,那两个百姓刻意隐瞒,对抗锦衣卫查案,属下便将其格杀震慑宵小,这才得以顺利追到崔郾。”

杨帆的眸子微微一闪,欲言又止,道:“一路办案辛苦了,此事待本官审理完崔郾之后再说。”

纪纲看了杨帆一眼,似乎察觉到杨帆的不悦,当即领命离去。

一旁的蒋瓛笑呵呵地为纪纲说情,道:“大人,锦衣卫查案难免手段酷烈了一些,但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不动硬手段他们听不懂人话……”

蒋瓛的话还未说完,杨帆冷冽的目光便刺过来,蒋瓛赶紧闭上了嘴巴。

杨帆冷哼一声:“锦衣卫镇抚使的位子坐久了,不把人当人了是不是?嗯?”

蒋瓛额头上冒了汗,道:“大人,卑职失言,卑职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纪纲差事办得不错,您就别责怪他了。”

杨帆脸上的严厉化为担忧,道:“特殊时期,吾等追查要案,任何的举动都可能被抓住把柄参奏,不小心怎么能行?”

还有一句话杨帆没说,锦衣卫科举案之后,权柄势必会继续增加,直至超过亲军都尉府。

权柄越大,未来的风险就越大,若锦衣卫上下不知克制,一味使用威权,早晚会受到反噬,正所谓过犹不及。

杨帆与蒋瓛、陆仝说了两句,便匆匆去见崔郾。

崔郾有些狼狈,坐在椅子上无精打采,当杨帆一行人进来之后,他好像受惊的兔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然后对着杨帆作揖,喊道:“大人!草民冤枉!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

杨帆微微一笑,道:“崔老板,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使杨帆。”

一听到眼前之人竟然是杨帆,崔郾的脸色煞白,畏惧地望着他。

却听杨帆继续说道:“多余的废话,本官就不说了,吴正炎说你在科举之前给了他银子,又在科举阅卷之后给了一大笔钱,本官想要知道,你这钱是哪里来的,又是谁指使你的?”

崔郾连连摆手,否认道:“大人,小人从未给吴大人送钱,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他还未说完,杨帆就仰面而笑:“崔老板,你身上没有功名,不过一商人尔,你觉得本官不会给你用刑罚?蒋瓛,送崔老板入诏狱,让他清醒清醒,回忆回忆过去的事情。”

崔郾一听要用刑,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放心,就他这种富商养尊处优,过不了今晚保准都交代了。”蒋瓛望着崔郾冷冷的说道,任凭他如何吼叫,都无动于衷。

杨帆微微颔首,他不担心崔郾不交代,他担心的是整件事背后的人会狗急跳墙,他思虑片刻,对蒋瓛说道:“你继续增派暗探,保护‘关键人物’,记住,不要露出破绽。”

闻言,蒋瓛惊讶地看着杨帆,道:“不会吧?他们会对那人下手?他们不是一丘之貉么?”

杨帆冷冷一笑,说道:“断尾求生,互相倾轧,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去吧,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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