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琉璃没有对白墨宸不利,只是趁着那一瞬俯下身抓起了慕容逸,闪电般地升高,飞向了夜空,嘴里轻笑:“哼!那我就把这个你唯一可以杀的带走……”
话音未落,一支箭呼啸而来,又快又狠地穿过她的羽翼末梢,几乎将她射落下来。琉璃没料到对方在颠簸的马上还能如此迅疾地发箭,半空中吓得一顿,一下子下坠了几丈,差点又重新跌到火堆里。慕容逸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呼,原来是垂落的双脚已经被火舌舔到。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琉璃连忙伸手将他用力提起,然而臂力不够,没有办法平举,只能咬了咬牙,把他拦腰抱起——一个少女怀抱着一个大男人,悬空停在火堆的上空,这样子非常古怪,然而在这样的气氛里谁也没有心思笑一笑。
白墨宸已经从马背上跃下地来,手上夺了士兵的一张劲弩,抬头冷冷地看着她:“放他下来!”
琉璃知道他箭术厉害,连忙抓紧慕容逸,急速回旋着上升。然而地上传来刷刷一片上弦声,低头看去,已经有上百张弓对准了半空中的他们。她不由得变了脸色,急忙想从肩后抽出随身携带的夜狩来。然而她双手抓着一个大男人,哪里还能腾出手来?buwu.org 梦幻小说网
慕容逸被身不由己地拎到半空,居然也不见得如何惊惶,只是看着她苦笑:“九公主,还是放我下地吧——跟着你似乎更加危险些。”
琉璃讪讪地安慰他:“别怕,我很厉害的!”
她轻轻摇了摇脖子,吐了一口气,似是定了定心神。肩后的翅膀忽然一扇,一股风凭空卷来,呼啸着围住了那一堆火。那股风似乎有着一种奇特的力量,就像透明的墙一样围过来,只是一瞬,熊熊燃烧的火堆便猛然熄灭!
“啊?”地下的人脱口发出惊呼。
完成展翅需要消耗极大的灵力,琉璃提着慕容逸才不过片刻,就觉得手臂有点酸疼,不由得翅膀一敛,降落在熄灭的火堆上。
那巨大的、雪一样的羽翼收拢起来,居然一分分变薄,到最后只合拢成了一片,“咔”的一声消失在了她的肩胛骨里,就如一把精巧的折扇。
“给我把他们两个拿下。”白墨宸却毫无惧色,冷冷道。
白帅治军严谨,此刻军令如山,骁骑军们虽然有些忐忑,却依旧硬着头皮冲上了火堆,试图将他们拉下来。然而火虽然熄灭了,虚空里似乎还保留着无形的屏障,所有人到了离他们一丈的地方就再也无法上前,无论是冲撞敲打,还是刀劈剑砍,居然寸步不能入。
身经百战的战士们有些惊惶地收了手,相顾失色——这……是法术吗?这个有双翅的少女,难道真的是天上下来的神?
“哈,跟你说过我很厉害吧?”琉璃得意洋洋。
“……”慕容逸一时有些无语,多打量了这个女孩几眼。他虽然多年沉湎酒色,但也听说这个广漠王的九公主本来是二弟心属的未来妻子人选,偏偏眼高于顶、架子极大,镇国公府派人几次求婚均被拒绝,真是被丢尽了面子——然而此刻,当他们慕容家有大难的时候,她怎么反而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丫头,难道和二弟之间有什么暧昧的深交吗?
然而,不等他们有机会再说下去,庭院里被囚禁的人们又发出了一阵恐惧的哀号。两人一惊看过去,发现是骁骑军已经上前将刀架在了慕容氏族人的脖子上,寒光凛然。站在最前面的几个,赫然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以及同族叔伯,还有……他的妻子。
慕容家的大少奶奶廖碧云廖夫人。
“你、你可算来了!畜生啊!”她崩溃似的对着他哭喊,刀子架在咽喉上,令这个平日雍容华贵的大家闺秀几乎疯狂,“都是因为你!慕容逸,你害了我一辈子啊……都是因为你!”
“别动!”身侧士兵几乎拉不住她,连声厉喝。
然而廖夫人仿佛疯了一样挣扎,任凭刀锋在咽喉上割出一道道血口子,双手死死伸出,似乎想把这个前世冤家一把扯下来撕碎似的:“都是因为你!”
慕容逸站在熄灭的火堆上,看着自己崩溃的妻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成亲也有十年了,可是这个所谓夫人一直被他冷落,独自守着空房,不但没有子女,到今日还平白地被牵连在内。说起来,自己的确亏欠她颇多。
可是,谁让她秉承中州人从一而终的信念,即便如此的婚姻也不肯放手呢?如果她早早提出要离开,他一定一纸休书成全了她,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局面。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披头散发地在那里挣扎,心里苦涩万分。
白墨宸鞭梢一指,厉声道:“你以为靠着区区幻术,就能诓骗所有人吗?都给我下来,否则我先杀你妻子,再杀光这里的人!”
“喂,你太过分了!你明明答应我只要我肯被你烧一下就——”琉璃不由得有些愤怒了,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慕容逸却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走下了火堆,“我还是回去自行投案好了——毕竟我是慕容氏的嫡长子,在这个时候怎么能扔下族人不管?”
慕容逸走出了结界,回头看着她笑了笑:“九公主,多谢你的好意,真可惜我二弟没福分,没能让你做我的弟媳。”
琉璃怔怔地看着他,满身酒气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醉意,然而眼神却是清醒而无所畏惧的。他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士兵面前,对着廖夫人笑了一笑,忽然道:“大难临头各自飞,不如,今日我们就在这里了断了夫妻缘分吧?这样就算下了黄泉也落个轻松,再不会连累你什么了。如何?”
廖夫人本来状如崩溃地哭喊着,听到这句话,却忽地安静了。停顿了许久,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瘫软在地,哭得说不出话来。
“好!各位叔伯长辈,请为晚辈在这里见证,”慕容逸吐着酒气,扬声大叫,居然没有丝毫恐惧,“我,慕容逸,与发妻廖碧云在此决绝,从此再无关系。若此次廖氏侥幸不死,诸位长辈须放她归守娘家,不得阻拦她再嫁。”
他连续叫了两遍,向着所有长辈亲族宣告。然而此刻生死关头,那些族人谁还有心思管这种闲事?个个噤若寒蝉地低着头,大气不出。
白墨宸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对战士扬了扬头。士兵们知道主帅的意思,立刻上前押住了这个醉醺醺的人。慕容逸也不反抗,配合地伸出了双手,无所谓地笑了笑:“好了,别为难我前妻和族人了,来抓我吧!”
那一刻,满院子的慕容氏族人都看着他,屏声敛息,眼神复杂。
这个慕容家的大少爷一直声名狼藉,被族人视为百无一用的废物,没想到在大难当前的时候作为家主的慕容隽逃得看不见人影,倒是他居然肯挺身而出。
“看不出,你倒是比你弟弟有种。”白墨宸淡淡道,眼神却没有一丝软化的迹象,“既然是慕容家的嫡长子,就从你开始吧——也不用火刑了,直接斩首示众。”
“是!”战士们得了将令,立刻上来拿人。沉重的镣铐甩上了慕容逸的手臂,多年来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踉跄了一下,他面朝下跌倒在地,嘴唇被磕破了,鲜血直流,狼狈不堪。
“逸!”廖夫人看他这般情状,猛地又哭出声来。身边的一个族里长辈连忙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会惹怒白帅。而廖夫人毕竟是个怯懦的女人家,也不敢动弹,只能流着眼泪看着自己的丈夫被拖走。
就在那一刻,又有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厉喝:“给我住手!”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是谁?居然敢在白帅面前驳斥他的命令!
夜已经降临了,镇国公门外影影绰绰来了大批的人。十二对龙凤宫灯在前,庄严辉煌,声势煊赫,仿佛一条火龙从远处蜿蜒而来,照亮了整个府邸——看车马仪仗,居然比平日镇国公出巡还要显赫!
纯金的马车上雕刻着空桑皇家的徽章,同时也饰有白族王室的白蔷薇花纹。马车疾驰而来,停在了门口,八匹雪白的骏马一动不动,显然是训练有素。有宫妆的侍女上前,打开了车门,门内一道鲛人泪串成的帘幕微微摇晃,珠宝的光辉在暮色里四射。
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深深倒吸了一口气。
帘幕后端坐着一个女子,纤细美丽,头上居然戴着帝王的冠冕!
“帝君驾到!”一个身材肥胖的内侍从最后面策马追来,气息平复,大声宣告——众人一见,不由得齐齐一惊:那,竟是伽蓝帝都的大内总管黎缜!
“女帝驾到!”黎缜跳下马来,对着军队大喝,“还不接驾?”
女帝?周围的人一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纷纷跟着下跪——这些人多半刚耳闻早上悦意公主登基继位的事,心里虽有些忐忑不安,但一想起这个新继位的女帝也是白帅的夫人,自然也是一件好事了,便顺势跪了下去。
在满地跪着的人中,只有两个人不曾屈膝。
白墨宸坐在马上,冷冷地看着马车里那个影影绰绰的女子身影,手指慢慢握紧,却面无表情。而他身侧的骁骑军统领骏音看到他没有屈膝,也便没有开口,更没有上前跪拜,只是紧握刀柄,为这忽然生变的局面担心。
悦意女帝今早刚刚在帝都登基,为什么现在却忽然来到了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