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将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溯光忽地说了一声:“小心!”
三花在狂吠,那一瞬,他面前的沼泽地出现了奇异的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影子一掠而过。祁连钺还来不及看清楚,胯下的马猛然一个趔趄,双膝跪倒,将背上的人甩了出去!
祁连钺在半空中转身,一只手扯起行囊,另一只手一按马头,整个人借力飞起,往前一掠数丈,准确地落到了前面那一块石头上——然而,被他那么一按,那一匹骊嘶叫着瞬间下沉,竟然一瞬间硬生生被摁到了沼泽里。
但即便是这样,祁连钺还是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沼泽地里伸出无数双灰绿色的手臂,纠缠着攀住了马腿,将那一匹骊生生地拉住,往深处拖去。那匹健壮的马不停挣扎,然而灰绿色的手臂越来越多,马不再动弹,哀鸣着沉了下去。
他厉叱了一声,手臂一扬,三道寒光激射而出。
祁连钺这三箭连发而出,那些手臂如同腐朽一样断了,断口处流出绿色的血,仿佛受到了惊吓,那些怪物瞬间缩入了沼泽,转瞬隐藏得无影无踪。然而,在同一时刻,他看到整个沼泽上燃烧起了一种奇特的蓝色火焰!
那些火无根无本,在一瞬间席卷而来,呼啸着掠过整片沼泽。buwu.org 梦幻小说网
祁连钺以为那是怪物再次来袭,然而很快发现那些火是以他们所在的地方为圆心扩散的——站在身侧的那个旅人张开双手,默默地念动了咒术。只是一瞬,蓝色的火从虚空里燃起,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沼泽地。
召唤而来的火在潮湿的沼泽上掠过,那些伸出的灰绿色手臂每次一被舔舐,便在转眼间燃为灰烬!火里传来了细微如缕的哭泣哀号,渐渐消失。
他手里的箭定在了那里,吃惊地看着身边这个俊美无俦的鲛人。
是的……是这个人,正在操纵着强大的法术,秒杀了沼泽地里数以万计的怨灵!他不仅是辟天的拥有者,更是一个高深的术士!
短短片刻,蓝色的火便已经在沼泽地上掠了一遍,犹如极速的幽灵。灵火燎原之后,看到此地再也没有任何异常,溯光合拢了五指,所有的火一瞬间飞回,凝聚在他指尖,变成了幽幽的一点,宛如宝石。
那一刻,整个沼泽地瞬间安静了,简直是寂静如墓地。
“好强烈的怨气……一直沉淀聚集了数百年。”溯光低声说,有些疑虑地看着他,“这个地方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以前是个丰饶富裕的村庄,怎么会有这样的‘气’?”
祁连钺苦笑了一声,不知道如何解释。
忽然间,他们又听到三花发出了叫声。转头看去,只见那一匹死里逃生的骊踉跄着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屈膝一跪,重新倒了下去——它的身上黏着无数浅绿色的东西,仿佛是沼泽里的青苔。
祁连钺仔细一看,只觉得头皮一紧,连退了三步:那些附在骊身上的,居然是无数蠕动的、浅绿色的水蛭!
那些水蛭的形状非常古怪,一头扎入了马的肌肤,另一头却还在外面扭动,宛如美人尖尖的十指,然而汲取的却是生灵滚热的鲜血!不到片刻,那一匹死里逃生的骊耗尽了全部的力气,颓然跌倒,全身的血都流空了。
那些水蛭纷纷从死去的动物身上脱落,重新蠕动着,钻进了沼泽消失不见。
“到底是什么?”祁连钺喃喃地问着,脸色有些苍白,“我从没有听说过这片沼泽地里还有这种东西……就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一样,这也太反常了吧?”
溯光沉吟了一下,蹙眉:“难道又是‘那些人’做的?”
祁连钺吃惊:“哪些人?”
“方才混沌和我说,它之所以反季节苏醒并冒犯了我,其实是因为接到了不能拒绝的召唤。”溯光语气慎重,一字一句,“它被命令即便在冬季也必须醒来,严密地守护这一片青木塬,任何试图靠近的外来者都要格杀勿论。”
祁连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弓弩,咬牙:“是谁?居然能命令混沌!”
“如果按混沌的说法,那些人是这片森林真正的主人……”溯光皱着眉头刚说到这里,寂静的沼泽里忽然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他顿时止住了声音。仔细听去,歌声来自于密林深处,缥缈空灵,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曲子,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听见了吗?”溯光侧过头,问身边的人。
“这回听见了,是女人的歌声!”这一次祁连钺点了点头,“奇怪,我从没听过沼泽里会有这样的歌声……就像是……就像是……”祁连钺喃喃地说着,锐利的眼神有些游离起来,仿佛记忆被唤醒,失声,“天……那是素馨的声音!是的,一定是她!她还在林子里等我!我就来了,等等我!”
说到这里,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策马疾驰向沼泽深处。
黑骊在他的驱策下飞奔,化成了一道黑色的闪电。那些具有天马血统的骊撒开了四蹄,轻捷地跳跃在泥沼上,从一块石头跃到另一块,飞快地越过了沼泽。三花愣了一下,也一瘸一拐地追了过去,嘴里不住地“呜呜”叫着,显得非常不安。
而溯光没有立即追上去,只是牵着马,不徐不缓地走在后面,一路看着脚下,似在寻找着什么迹象。
仿佛知道了来客的不同寻常,两轮袭击后,这片地方已经重新安静下来了,变得和普通的沼泽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细细听去,听不到丝毫虫鸟的鸣叫,只能听到地底下不时传来的战栗和呜咽。
怨气、憎恨、不甘心……每一步踏落,他都能感觉到这些汹涌而来的情绪。
此刻,他已经走到了沼泽的中心,忽然间停住了脚步,看着脚底下——那里,隔着薄薄一层混浊的泥浆,他看到了一张青白的脸。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沉没在沼泽里,脸朝上,瞳孔扩散。她的脸上还保持着临终那一刻的痛苦表情,手指扭曲地抠着软泥,似乎要把一切捏碎。在她的身侧,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连绵无尽。
那些尸体都在看着他,苍白无血色的嘴巴缓缓一张一合,似乎在无声地呐喊着什么,然而每次一开口,那些淤泥就涌入她们的唇间,淹没她们的话语。
在他定睛再看的时候,沼泽里那些幻影又消失了。
“谁?”忽然间,他听到祁连钺在前面厉喝了一声,“站住!”
“嗖嗖嗖”三声,劲风掠过,那是劲弩脱手的声音。只听到沼泽尽头的草丛里传来了金铁交击的声音,似是有什么被挡开了。接着浓密的长草开始摇动,那条衰老的狗忽然发出了惊心动魄地吠叫,疯了一样向着青木塬方向掠去。
“三花,三花!”祁连钺连声呼喝,却叫不住那条狗,也只能跟了上去。
一条狗一个人,迅速地奔向了那一片森林,湮没在了那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绿色里,转眼消失不见。
怎么了?溯光略微愕然,收敛了心神立刻跟了上去。
虽然只是青木塬的边界,然而这里的树木还是生长得极为繁茂,每一棵都有十丈多高,挺拔茂密,遮天蔽日。当他刚一踏入其中,头顶的日光便消失了一大半。
溯光掠入林子里,视线陡然阴暗起来。他迅速地逡巡了一遍四周,发现这里的树林以常绿阔叶树为主,巨大的龙蕨和绞杀藤遍布树林的每一处,野生蘑菇布满了生有青苔的洞穴,没有丝毫人类生活过的气息。
除了地上留下的数行足迹。
他停下来看了一下,认出其中一行是祁连钺的麂皮靴,急速地向着前方掠去,消失在茂密森林的更深处,显然是追踪着什么。旁边是三花梅花状的脚印,而那一群骊的蹄印也散落在其间,似是随着主人一起前进了。
奇怪的是,除了祁连钺的脚印之外,旁边还有几行人类脚印却都有些不同寻常:很轻、很浅,只留下了脚掌的前半部分,而完全没有脚踝的印子——就像是几个人在踮着脚尖奔跑,轻灵迅捷。
怎么回事?溯光皱了皱眉,循着足迹追出去。如今正当中午,虽然正值十二月隆冬,然而这一片南方的密林里却还是显得有些湿热,只有斑驳的阳光穿过宽大的树叶洒落,在满是腐叶和藤蔓的地上洒下点点碎金。
不知道往森林里追了多远,眼前的林子越发密集,藤葛交错,树萝纠结,令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祁连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密林里,不知道是追着什么而去,居然完全不顾他还落在后面。
这样再追下去,会不会偏离了星主指示的路径?溯光犹豫了一瞬,看了看掌心命轮所指引的方向,发现偏移得并不厉害,决定再往前走一程。
拨开了一丛蕨,忽然间,他看到前面的不远处出现了木屋的一角。
村落?溯光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了祁连钺在沼泽地里说过的话——他说青木塬曾经有过一个繁华富庶的村子,一百多年前在一场灾难后荒废,然后逐渐被扩大的森林吞噬。莫非,这里就是那个荒废在森林里的青木庄遗迹?
那个木屋藏在一大片茂密的蕉叶下,只露出一角,破败不堪,没有人居住的迹象。转过一点角度,他看到了更多的房子。一座接着一座,静悄悄地散落在茂盛无比的绿色植物里。房子已经完全被森林包围,树木和藤蔓从每一座房子里破顶而出,恣意地伸展着枝叶。
这座村庄被藤蔓缠绕,被青苔覆盖,几乎和森林融为一体,安静而阴森。在村子的中心,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个池塘,水面开满了紫色和白色的莲花。
那一瞬,溯光几乎被这种静谧而美丽的场景震住了,不由自主地抬手轻抚着辟天剑的剑柄,喃喃道:“真美啊……紫烟。”
然而,辟天剑却在鞘中不安地颤动,发出低低的鸣叫。
“怎么了?”溯光有些吃惊。
话音未落,他忽然发现前方居然出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