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赌马神童 3

这话令他愤怒,他真想大声对她说:“你他妈再在这里啰唆,我就从窗口将你扔下海去。”但他没说。他是一个注定不会对女人动粗的男人。“请你出去好不好?我很烦,我恨不得杀人,你知道吗?”

最后那句显然起了作用。女郎立即向外走去,且一边说:“既然你不希望,就应该亮起‘请勿打扰’灯。那样,自然就不会有人来找你了。”

亮起“请勿打扰”灯?进门时,他确实曾经想过。同时,又觉得那无异于向全世界宣布,自己正在做着什么。那些带着小姐回房间的访春客,第一件事便是亮起那盏灯吧?生活中的许多逻辑真是奇妙而又有趣。你亮起那盏灯,或许是向全世界宣布某件事,但如果不亮那盏灯,则又是向某一部分人传递着期待的信息。而实际的情形,很可能像目前的他一样,既没有干某种事,也丝毫不期待。

大哲学家尼采的一番话,后来被人归纳为一句话: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冯万樽更进一步发挥说,任何存在都有其内在的逻辑,只是这种逻辑一时之间没有被我们发现而已。就像那杯水,并没有完全倒满,却漫出了杯沿,是因为桌子不平。

或许应该喝点什么。他转身走向酒柜,倒了一杯酒。因为思想不集中,酒瓶没有对准酒杯,透明的**漫出酒杯,撒落在地板上。那些落在地面的**并没有停留在一处,而是沿着一个方向流去。

原来,不是桌子不平,而是地面不平。

奇怪,地面怎么会不平呢?自己并不是在地面上,而是在海上。中国之所以有“水平”这个词,是因为水面永远都是平的,人们甚至因此造出水平仪,用以衡量某一物的水平度。海和湖固然不同,海中无风三尺浪,力量之大令人惊讶。但是,对于一艘足够吨位的轮船来说,这种力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而这艘赌船为了平稳,停在小岛的避风处,四周的海浪很小,此时的海面是平的。既不是桌子不平,也不是地面不平,而茶杯中的水却会斜向一边,地面上流动的酒也会固定流向一个方向,什么原因?

这里面肯定有特殊的科学,而科学也往往是赌场必胜的法宝。

因为海浪吗?似乎不是,自己丝毫没有感受到船的颠簸,即使有颠簸,其力量也应该向几个不同的方向发散,而不是固定的方向。

突然,他的脑中冒出了一个词:潮汐。

第二天一早,冯万樽乘赌船为接送赌客而准备的快艇回到了澳门,然后一头扎进了图书馆。

在其后的整整一个星期里,冯万樽跑了许多家图书馆,也请教了学校里的一些教授专家,还去网上进行了一番查询。诸多努力,总算解开了他心中的疑团。原来,人们所说的海平面并不是水平的,随着潮水的涨退、风向的改变等各种自然因素的变化,海平面会出现轻微的倾斜。这种倾斜太小,不会产生太大影响,所以人们通常都不会留意。然而,这种轻微失衡很可能影响海上轮盘,圆球停在轮盘底位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停在其他位。如此一来,将注码投在底位,获胜的机会就远远大于三十六分之一。这一点,或许连赌场老板都不知道吧?也就是说,并非东方夜巴黎的老板出千,而是潮汐在决定着赌局的结果。

依据运气赌博的人是赌棍、赌鬼,只有依据智力以及科学赌博的人,才是严格意义上的赌徒。而赌徒和赌棍之间只有一线之隔。赌徒是不会输的,赌棍则很少会赢。一个赌徒如果不留神沦为了赌棍,那么肯定倾家荡产。

这是科学,也是冯万樽的哲学。

赌台前,人头涌动。冯万樽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将筹码放在面前的五个号格中。他下的注非常平均,每个号格都一样。

“先生,你好奇怪哟。”身边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如果输的话,你就输了五份,如果赢的话,你就少赢了四个三十六倍。”

女人的声音很年轻、很悦耳。冯万樽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一眼,见女人二十六七岁,也可能更年轻,一头漂亮的黑发披在背上,颇引人注目。她是一个典型的东方美女,有着十分性感的嘴唇和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此时,她正以那双眼睛看着冯万樽,面上带着一种清纯的微笑。她有着书上常讲的魔鬼身材腰部非常细,而胸部又极其突出。这样的身材,似乎不是长出来的,而是用面团一类的东西捏出来的。和她目光对接的时候,冯万樽觉得自己眼前金光四射,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眩晕的感觉。

“假如圆球会停在这个方位,而你却只买了一个号格,你就只有五分之一的机会。”并不太善言词的冯万樽此时也口齿伶俐起来,“相反,你如果像我这样下注,机会却是百分之百。”

其实,还有更简单的解释,赌棍赌的是运气,赌徒赌的是概率。你从一个切入点向另一端思考,觉得将全部赌本押在一个号格会赢得更多的赔付。可你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即你这样做的概率少了五分之四。相反,你同时在五个号格投注,则将概率增加了五倍。

女郎不完全赞同冯万樽的观点,说:“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虽说是道理,但不一定真有说服力,因此,她并没有跟着下注。

轮盘开始转动了,所有的赌客都在叫喊着,所喊的当然是自己所买号格的编号。冯万樽却不露声色地站在一旁,暗暗打量着身边的女郎。女郎并没有注意他,双眼紧盯着那只滚动的圆球。她非常投入,也非常兴奋,情绪随着圆球的滚动大起大落。她大声地叫着,双手还情不自禁地挥动。她挥手的时候,身体也就随之抖动,面前的两座山弹性十足地在他面前跳舞。冯万樽知道,这是一个感情冲动型的女人,这类女人并不适合于赌博。问题的另一面却是,正是这类女人最具有赌性。

赌博是由赌和博两个字组成的组合词。长期以来,人们赌博是同一件事,事实上并非如此,赌和博是有严格区分的。首先,从性质上说,赌是单向的,博是多向的。赌往往是非此即彼的选择,博却是以小博大。再从参与者之间的关系来区分,赌是赌徒和庄家之间的博弈,博却是赌徒与赌徒之间的较量。所以,押单双、大小等是最典型的赌,其赔率往往是一比一。轮盘等是带有博彩性质的赌,根本原因在于赌客是和庄家博弈。而字花、彩、赌马、赌球等则是博,庄家只投头,而不参与博彩。纯粹的赌是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任何技术含量都可能被认为是出千,比如换牌是技术,听骰也是技术,这些都属于出千。博则完全不一样,博的技术含量非常之高。正是这个技术含量区分着赌徒和赌鬼。

圆球终于停了下来,停在冯万樽所买的五个号格靠左边的第二个。

“哇,早知这样,我该跟着你下注的。”女郎虽然输了钱,却替冯万樽高兴。这种女人心理素质很好,往往不拘小节。

“你还有很多机会。”冯万樽说。

这次,女人果然跟着他下注,但并不是同时买相连的五个号格,而是集中一格,投下的筹码是五百港元。结果,又是冯万樽买对了,但圆球却没有停在女郎所买的号格,而是停在了相邻的一格。

“早知是这样,我该买这十七号的。”女郎多少有点懊恼地说。

“如果你将筹码平均投在这五格中,你就赢了三千一百元。”冯万樽说,“可现在你输掉了五百元。”

女郎沉默了,尽管她并不一定赞成冯万樽的方法,却也明白,冯万樽确实是赚了钱。

接下来,女郎再也不自作主张了,冯万樽买什么,她就跟着买什么。事实证明,冯万樽的投注方法比她高明得多,虽然并不是每局都赢,却是赢得多输得少。到了午夜,女郎已经有了好大一堆赢来的筹码。她的赌本比冯万樽大,所赢的筹码自然也就比冯万樽多。

这一天,冯万樽赢了五万港元,在他看来,这个数目已经超出了自己当初的预想,今天应该收手了。他开始收拾面前的筹码,并且想,是否应该邀请这位可爱的女郎一起去吃饭?毕竟,他在这方面比较羞涩,所以没有说出来。

女郎见他准备离场,问道:“你不玩了吗?我听人家说,正顺手的时候就一定要赌下去。运气是一时一时的。”

冯万樽笑了笑,说:“如果再不吃点东西的话,我想我会昏倒在这里的。”

这话似乎提醒了女郎,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哇,我想我能吃下一头牛。”

没有谁主动邀请谁,他们两人一起来到餐厅,并且坐在了同一张台上。女郎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紧张刺激的赌局中。“你简直就是赌神。”她说,“能不能教我几招,让我也变成一个女赌神?”

赌神是天生的,而不是谁能够培养出来的。冯万樽离开赌台之后,通常都不想再谈关于赌的话题。他将菜单递给女郎,说:“我认为你此时对这个会更加感兴趣。”

女郎显得胸无城府,“事实上,我现在对任何事都充满了兴趣。”

“还没有请教小姐芳名呢。”

“我叫黎姿英,从香港过来休假的,你就叫我阿英好了。”说着,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冯万樽,然后反问,“你呢?”

“我叫冯万樽,你叫我阿樽好了。”他一边说,一边看名片,知道她的工作单位是香港大富豪夜总会。以她这样的性格,似乎不会在夜总会当服务小姐,或许是白领丽人吧!

“不,我叫你赌神。给我们带来好运的赌神。”

大概因为太善于用脑的缘故,冯万樽并不喜欢那种聪明而有心计的女人。他所喜欢的女人,正是那种既美丽性感,看上去又没有什么城府的。面前这个阿英,对他的吸引力是越来越大。

餐毕,冯万樽试探地问:“去我的房间喝杯酒?”

“好哇!”阿英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答应之后,似乎觉得少了点东方女性的矜持,又说:“我太兴奋了,反正回房间也睡不着。”

进入房间后,冯万樽倒了两杯酒,将其中的一杯递给阿英。

阿英举起酒杯与他相碰。冯万樽端着杯中酒,却没喝,而是以深情的目光看着阿英,目光之中似乎带着火,要将阿英点燃一般。阿英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说:“也许我该回房间去了。”可是,她的声音似乎在颤抖,语音不太连贯,且像是用了极大的劲儿才将字音咬准。

冯万樽见阿英放下酒杯起身要走,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顺势往自己怀中一拖,阿英便倒在了他的怀中。他随即低下头,向她的唇吻去。阿英显然明白将会发生什么。她并没有挣扎,而是紧紧地闭着双眼。

此前,冯万樽曾有过一次同女往的经历。那是十七岁的时候,他在一家小店打暑期工,被三十五岁的老板娘勾上了床。他的同学朋友都以为像他这样出色的身材样貌,定是情场上的老手,实际上,他在女人面前十分羞涩。然而今晚,他却一反常态,事后他分析当时所发生的一切时,认定这是一种压抑后的爆发。他背负着几千万的债务,这是巨大的压力,而他同时面临巨大的胜利,这同样是一种压力。两种压力的力量完全相反,相互冲突,导致他有一种释放的迫切性。情感冲动是一个赌徒的大忌,然而,人如果能够做到波澜不惊,那也就不是人了。

当晚,两人疯狂,无休无止。第二天起床时已经下午三点多,草草吃过点东西,又一齐出现在赌台前。

人家说,情场得意就定会赌场失意。但事实上,情场和赌场之间并没有根本的联系。如果一定要找到两者之间的逻辑联系的话,很可能与精力有关,而与运气没有丝毫关联。就像他和阿英,两人在床上战斗了一整晚,即使天快亮时,不约而同睡过去,仍然体力严重透支,再次出现在赌台时,难免精力不济,判断力也可能大受影响。不过,冯万樽所凭的并非运气,而是科学,加上他非常年轻,体力恢复极其快。深夜时分,两人大胜而归,吃过食物之后,又回到房间,继续疯狂。

好久以来,冯万樽都不曾如此放纵、如此轻松而且如此兴奋过。他并不清楚是因为参与赌博令自己体内那些死气沉沉的因子被激活,抑或阿英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他的情人,用她体内的荷尔蒙激活了他的兴奋因子。快乐的日子易过,不知不觉间,他们在船上待了一周。这一周时间里,冯万樽的赌本增加了四十多万。阿英原是带了八万多元来玩的,此时也有了接近二十万。这个数字如果认真算一算的话,十分有趣。阿英跟着冯万樽下注,而且下的注码比他大,赢的钱却少过他,连阿英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冯万樽心中非常清楚,别人下注,每次只下一格,他却连下五格,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如果他再每次出手必赢无输的话,立即就会引起庄家的注意。此事如果发生在澳门岛上,赌场老板立即会召集许多高手,研究冯万樽的必胜秘籍,然后予以破解。或者暗中将冯万樽请去,连吓带哄,给一笔钱让他永远离开此地。然而这里是公海,没有哪个国家的法律能管到此处。心黑的老板可能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将人杀掉,然后扔在大海中。如此一来,被杀者很可能成为鲨鱼的美餐,连尸体都不一定找得到。

为了避免老板注意,冯万樽采取了三项对策,一是尽量下小注,二是注码数量经常变化,三是赢多了就一定要输几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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