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新年,诛君长安。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满怀歉意。
赵无疆如是说。
他疲惫满身,轻轻推开房门,房内丹烟缭绕,赵小胤安静躺在床榻上,身躯上各重要穴道皆插满银针。
“小胤如何了?”王烟凝神色焦急带着心疼,一把搂住赵无疆,美眸中的担忧凝结在一起。
赵无疆替小胤驱散体内残留的五行仙之力,已有一月有余,这一月来,他深居房内,用修为之力结合因果医术不断拔出余毒,所以大家都没有见到他。
“逆五行,金水的腐蚀已拔除,本可继续拔除取余五行之力,但小胤毕竟是孩子,身资薄弱,只有待下一次再继续了。”
赵无疆语气和煦,展开笑意,他紧紧搂住王烟凝,顺手拉过一旁的王曦:
“我好想你们...”
......
初春之际。
二月初九,宜修饰桓墙,平治道涂,祭祀。
九嵕山迎来了大唐昌平五年的第一批客人。
惠风和煦,万里无云,赵无疆拾级而上,与赵小胤踏入昭陵陵园。
陵园森森墓气被郎朗天光驱散,父子俩打开机关,步入青玉巨石堆砌的通道。
昭陵经过修葺,保留原先格局的基础上,再添了几分布局与机关,繁密复杂的符箓铭文刻满巨石上,守护着这方净土。
符箓铭文皆出自赵无疆这位顶尖术士之手,再经由工部与护国坊墨家的人进行篆刻。
十五道石门,大气恢弘,古朴沧桑,门楣之上,皆凸出一方拳头大小的石台,其上是燃烧的长明灯。
灯火摇曳,是这黑暗中的光。
“轰...”
石门打开的巨响响彻这片安静的空间,第九道石门缓缓打开,赵无疆神色肃穆,牵着赵小胤的小手,步入其中。
“大兄,我又来看你了。”
棺椁十数,最前方者,棺四方,角四圆,木质深沉,古朴大气,乃魏征之棺。
在其旁,棺木扁瘦,如形销骨立之人,木质烂腐,岁月的味道环绕,是王义方之棺。
“王伯伯,小胤也来看你了。”
赵小胤躬身行着祭祀礼。
“大兄,我将带小胤周游四方,行万里路,今年清明,我可能就不来看你了。”
赵无疆长袖一甩,袖口喷薄出纷飞的黄纸,黄纸在空中燃起,化作一条条小火龙落满王义方的棺椁之上,待火光散去,棺椁之上铺满一层深邃至极的黑灰,宛如黑夜的新衣。
小胤已被他拔除了五行仙之力中的金水,短则半月,多则一旬,就会陷入沉睡,而小胤沉睡前的愿望,就是踏出长安城,看看外边的世界。
今日祭祀完大兄,赵无疆就会带着小胤,踏上行万里路的步伐。
书读万卷,路行万里。
......
二月初十,午时末,晴空,乌云几朵,正在汇聚。
河东道通往剑南道的一条山林小道上,一对父子步履悠哉,如游玩赏花。
他们的第一站,是剑南道虞城的赵家村。
山林茂密,通往巴蜀之地的路途陡峭艰难。
自古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即使是资深行脚商人,也怯于踏上蜀道。
而赵小胤此刻欢呼雀跃,不断穿梭在山林间,感受着草木之气。
他多年来,几乎都生活在长安城,目之所及,皆是繁华,如今踏入山林,如拥抱天空的鸟儿。
新奇与放松惬意占据他小小的身躯,笑意时刻挂在他的小脸上。
赵无疆背负双手,听着儿子的欢笑声,看着儿子雀跃的背影,嘴角也勾起笑意。
他步履缓慢,却始终跟在奔跑的小胤身后不远,不曾被拉下,同时行过之地,没有丝毫脚印残留。
“爹爹,爹爹,快看,下方有个好大的镇子。”
赵小胤激动的欢呼,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小地图,大眼灵动扑闪,在地图上搜寻对比:
“康安县,是康安县,爹爹,过了康安县,我们就踏入剑南道了!”
赵无疆来到小胤所处之地,他们已踏在山巅林间,向下望去,前下方,群山环绕,留有一方平原,平原有河流经过,临河而居,两侧泾渭分明着俨然屋舍。
屋舍错落有致,远远看去,瓦砾青黑,墙垣灰白,一片片蔓延向西南方,如流水般,汇入最远方的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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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今晚便在此处歇息。”
赵无疆拍了拍小胤的小脑袋,抬头往向天穹,正午的烈日正在被乌云掩去光华,堆叠的乌云让四方显得有些暗沉。
他轻轻笑了笑,没有再言语,只是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阴阳二气加速了流淌,彷若在欢呼,在激动窃喜。
“走咯。”
赵小胤身穿一袭靛青长袍,朴素自然,背负着一个小包裹,此刻张开双臂,像一只飞鸟,顺着山林小路,向山脚下的康安县奔去。
......
未时正。
父子俩将要行至山脚,喧嚣的市井气已扑面而来。
相比于在山巅所见,此刻他们所见的康安县,放眼望去,规模之大,不输长安一八零八坊。
殿阁不多,但屋舍整新,破落的房屋几乎不可见,人口稠密,喧闹祥和。
行至山脚,道路两旁绿树环合,每隔十步,树上都挂有一块木牌,木牌之上,是两个浑圆大气的隶体字“康县”。
父子俩向着县内走去,路途有不少肩抗农具在交谈的农夫,见到来者,并不诧异,只是赵无疆的俊朗与赵小胤的可爱,让他们不由多看了两眼。
赵无疆一袭蓝灰长袍,温文尔雅,背着一个包裹和一柄油纸伞,宛如一位教书先生,小胤则笑呵呵,对周围的场景不断打量,好奇的模样,就像第一次随长辈外出的孩童。
“爹爹,不是叫康安县吗,怎么我们走来,那些木牌上都是康县?”赵小胤好奇问道。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道路旁的农夫闻言,皆哈哈笑着,转头看了过来。
“小娃娃,第一次来我们康安吧?”有农夫放下锄头,拄着锄头笑道。
赵小胤认真点着头:“嗯嗯。”
农夫朝西南方扬了扬眉:
“河东呢,是康县,河西呢,是安县,加起来嘛,就是康安...诶,下雨了?”
农夫伸了伸手,雨滴打在手中的沟壑上,他神色有些疑惑,同时更为疑惑的是,问话孩童旁教书先生气质的俊朗男子,在孩童问话时,就已经拿出了身后的油纸伞,此刻已经撑开,宛如未雨绸缪料及世事的先知。
“啪啪啪...”
天穹落下小雨,紧接着越来越大,豆大的雨滴裹挟着泥土,尘世的水汽扑面而来。
赵小胤躲在油纸伞下,缓缓吸着气,混着草木水汽的空气入鼻,清新带着压抑,流转入腹,再次吐出,又感觉分外舒畅。
他扬起小脑袋看向自己的爹爹,爹爹的眸光深邃,天光似被他尽数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