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是一种可爱的小东西,但该烦人时和小猫小兔相比不遑多让。
早班飞机一般要凌晨到机场,所以陈冷翡在七点爬上床,她对时间的按捏和把握掐的很准,可惜存在阿呆这个变量。
“对哦。”阿呆听罢她的安排,煞有介事地点头,“两点半我们就得起来,至少四点要到机场,这么早应该托运不会排队……嗯,我也要早睡。”
八点多的时候阿呆刷完牙钻进她的被子里,挨着她的脸,“贴贴呀。”
酝酿睡意计划又泡汤,她俩扯了约两个多小时的谈一直唠到十点半。
“菲比可以这样。”阿呆痴痴笑道,她的笑点有时陈冷翡无法领会,“很好,你十兵卫装上了,我假发子可是拿掉了呢。”
“啊,你觉得不好笑。”阿呆看她没笑,就掀开被子爬起来走了。
她思考了三四分钟阿呆是不是生气了,结果阿呆叼着块黑芝麻奶酥馅饼回来了,这次不仅钻进她被窝里,还叼着饼,趴在她胸口,含含糊糊的边吃边说,“我还以为我把存货都吃完了。”
“阿呆呀。”她用被子边圈住阿呆。
“嗯?”
“你现在吃的是我的存货。”她哭笑不得。
阿呆瞬间从兴高采烈变成垂头丧气,“哦。”
“她做的啊。”这下子对阿德莱德来说可糟透了,她闷闷不乐地说,语气很沉重。jiqu.org 楼兰小说网
吃吧,如鲠在喉;吐掉,又舍不得。
伊莲恩糟糕厨艺里除搭配酱油的小薄饼外,她只喜欢各种小糖酥饼。
别看炒菜都像是从新德里学成归国,但伊莲恩做的小点心真的好吃,即使一个饼就轻松耗竭她今天摄入热量的额度,她也愿意牺牲三餐。
她很想有骨气和尊严,像个成年人,把小糖饼丢进垃圾桶,可吃都吃了——伊莲恩很珍惜面粉,做的小点心顶多三五口的量——都吃一半了。
于是她埋下头,枕住丽贝卡,郁郁寡欢地接着吃这个垃圾破饼。
“不要吃到我身上。”丽贝卡警告她。
“不会的。”她闷声说,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
“怎么不开心了呢。”丽贝卡揉揉她的脸颊。
“我讨厌她。”
这下丽贝卡笑起来。
“阿黛讨厌妈妈。”丽贝卡很喜欢把伊莲恩也拎进话题来一起讨论。
“阿黛最近是有点讨厌妈妈。”阿德莱德承认。
丽贝卡又打了个哈欠,“我想睡觉。”
“唔。”打扰别人睡觉是不对的,这点阿德莱德很清楚,当然这主要归功于玛戈给她竖的规矩,习惯成自然使她乖乖躺到一边去……生闷气。
她在想,可真讨厌。
甚至憧憬起这样一个幻想——如果伊莲恩只单单纯纯的是个路易斯安那女郎就好了。
肯定又乖又听话,是百依百顺并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好妈妈。
但现实总会突兀地打破她的幻想。
比如她想象了一个温柔且大方得体的南部州家庭主妇,现实给了她一个南部州家庭主妇的粉丝。
她缺席了她电影的宣传季——这是前提。
首映时间又定的极为仓促,来回跑场子她跑不动——莉拉这个监工简直可怕,手里鞭子挥舞的令人“应接不暇”,打得她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前几天她都把编剧代笔的期限推后了,这种不付她出场费的首映礼她理所当然的放了鸽子——片方又不给她报销机票,她也不是什么大厂买卖,连经纪人都由她友情扮演的小作坊是租不起礼服也没办法包机去柯达影院的。
记者看她没来,就写了篇揣测她与华纳不和的报道。
——也不算瞎编,考虑到菲比想抓条大鱼的行径,影视公司确实不怎么待见她,对她态度挺暧昧的,即便愿意收下她,也想她投桃报李。
这就导致她的粉丝——一个颇有战斗力的家庭主妇——倒不是路易斯安那人,是来自佛罗里达州的——把一盒焦糖冰淇淋可丽饼糊在制片人脸上,质问她的缺席。
“我花了我剩下的所有存款,买机票来洛杉矶的!”那个阿姨在打翻两个保安后冲着采访记者怒吼。
这会儿阿德莱德又觉得华夏佳丽很不错,挺好的,至少是个文化人,东方文化的核心要义是含蓄,不会动不动就全武行走一遭。
但她觉得作为一个小明星,既然有人希望她,她还是得出面解释一下她的缺席。
可天不遂人愿,评论言辞委婉,内容全是:【给我好好学习去】和【好好读书,不要荒废学业】。
男孩子基本上都不太喜欢她,觉得她有点表,做作,对时事关注太多,又嘴毒;喜欢她的除小部分年轻女孩外,大部分都是和她妈妈年纪差不多大的阿姨,这就导致一个个的,仿佛不是她的粉丝,全以她妈自居。
不过,作为一个有涵养的女士,她按耐着脾气,耐心地跟小粉丝们畅想她近期实验安排。
她回复道:【我要做阿拉斯加拉的雪橇上班了。】
对南极之行她一直都美滋滋地琢磨该怎么玩。
她要穿上小貂皮,戴着礼帽,坐可爱小狗拉的小雪橇。
等她准备睡觉时丽贝卡又爬起来给她妈打电话。
丽贝卡几乎不提她母亲,也甚少联系,这次一反常态,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丽贝卡给她妈妈打电话时用崩溃的语气说:“妈妈,我睡不着。”
“我要赶飞机可我睡不着。”丽贝卡可怜兮兮地抱着膝,团成一个小猫球,她吵着。“我睡不着我睡不着!”
但阿德莱德觉得——她认为——是在内涵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一缩脑袋,躲在被子里装死。
虽然她看不起出卖小孩的女人,但现在她万幸丽贝卡还有个可供发泄情绪的妈妈。
至少发泄完一波情绪后,丽贝卡的脾气不会冲她来。
可糟糕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当她酝酿出睡意,丽贝卡和她妈妈打起来了。
“我只想要你哄哄我呀。”丽贝卡说,很快开始,“什么叫怎么哄都哄不好?”
最后她俩谁都没睡成,精神着上了飞机,从转机点开始就困的低头耷拉脑袋。
不过除萨曼莎那个讨厌阿姨外,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点蔫,到了智利,连精力充沛的萨曼莎也无法持久待机,找宾馆休整两天。
原本阿德莱德还在思考,如果让她跟莉拉一起住,她怎么偷偷跑出去找丽贝卡,不料到了宾馆,这个难题迎刃而解。
“你。”萨曼莎把贴着莉拉的她揪出来,跟丽贝卡拎到一起,她俩被塞进同一件套间,“安全问题,你俩住一起。”
“为什么?”阿德莱德还假模假样地抗议了一下。
此刻陈冷翡意识到,她其实是被防备的对象。
或许是因为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或许是其他原因,总之她被物尽其用,但她被防备。
“不为什么。”萨曼莎说,还很不耐烦,“你们两家什么过节,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心里清楚,唉,反正就你俩,弄得我头大,一边去。”
陈冷翡上前半步,想说些什么,但忽然又被打断。
“弗莱娅!”阿呆唤了声,然后像瞪羚似的蹦蹦跳跳地蹿出去,小皮鞋的跟敲在酒店大堂地面上咯噔噔的。
“阿黛呀。”弗莱娅摸摸阿呆的脑袋。
就在这一瞬,萨曼莎说,“您来了。”她热情地握住弗莱娅的手,“那,我们。”
莉拉拎着行李箱。
就连喀茜也很不讲情谊,已先行一步冲出酒店伸手叫车,“出租。”
“我带她们几个换家酒店。”萨曼莎热情洋溢,在三分钟内,整个大堂空荡荡的,只剩她和阿呆母女——及阿呆妈妈的随员。
“护/照。”前台对外边喊。
“非常感谢。”萨曼莎又冲回来,用法语道谢,也不管前台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你看她!”阿呆终于出离了愤怒,开始指窗外。“妈!”
弗莱娅一时瞠目结舌。
她从未见过这种阵仗,这一通走位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萨曼莎·冯·黑森跑的太快,导致她一瞬后反应过来想“和蔼关照”时,那个半大老太太已经跑了。
“你人缘怎么这么差。”于是她礼貌问候了小阿黛。
阿黛瞬间冷下脸,抬脸看她,像只骄傲的小琴鸟,“是我人缘差还是你人缘差,你心里有数。”
她赶紧圈住阿黛,“知道你要出远门,过来给你做两顿好吃的,阿黛有没有想妈妈?”
“没有。”阿黛转过身,给她个后背,但攀住她手臂,像小企鹅似的晃着她往前走。“一丁点儿都没有。”
“让您见笑了。”她客气地冲陈小姐笑笑,“不得不”管了这个小孩的食宿。
听弗莱娅这么一说,阿德莱德还有些感动,晚上吃到热乎乎的烤猪排跟鸡腿,她觉得其实她很幸福,或许她之前对弗莱娅的评价与认定不够公允,是因为她太小了,加上弗莱娅很忙,才产生了隔阂与疏远。
毕竟她是个不成熟的小孩,逐渐长大,弗莱娅跟她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所以才跟玛戈交心的比较频繁。
然而很快,她意识到,不是她识人不明,是这次弗莱娅来找她也是有点原因——比如跟伊莲恩闹掰了。
躺下来时她还在想她为什么跟弗莱娅有隔阂。
正巧这时候弗莱娅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思考。”阿德莱德瓮声瓮气地说,“你为什么没那么喜欢我。”
小孩子都很敏感,丁大点儿的偏爱都能瞬间感知,一丝丝偏好她都能敏锐捕捉。
“对不起呀。”弗莱娅张开手臂搂住她,“我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做得很糟。”
弗莱娅说了很多很多,都是低声耳语,最后很伤情地说,“你出生时我年纪已经很大了,也许在你生命里,我只能陪你半程,如果妈妈死了,你就没有妈妈了。所以我们要珍惜共处的时光。”
她鼻子一酸,扑到弗莱娅怀里埋着脑袋。“你会活很久很久的。”
结果,还没等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弗莱娅爬起来打电话。
好家伙,是跟伊莲恩打起来了才出来找她。
“你为什么要对我百般苛刻?”弗莱娅以为她睡着了,就公然坐在床边跟伊莲恩吵,“我更优秀,我做的更好,我什么都懂,哦,你喜欢我,可你不能因为我的优秀而惩罚我,而对我提高要求,却对不那么优秀的放宽标准,嗯,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所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苛刻?要求那么高?”
“你们吵架了。”阿德莱德翻身平躺,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我是来看你的。”弗莱娅非常乖觉。
知人善用与察言观色是这一行的准入门槛。
她抓到阿黛语气里的不悦,立刻开始哄骗小孩。
“曲奇饼。”她柔声唤道。
“别那么叫我。”小孩生气了,给她留了一个背。
“阿黛,阿黛。”她揉揉阿黛的背,但当晚她就想回家——至少她应该开个房间跟阿黛分床。
为表示她的来意是思念女儿——而不是来抱怨倒垃圾并企图让阿黛主持公道的,她跟阿黛一起睡的。
而阿黛睡相曾把玛戈逼到在房间门上订白板,往上写“花生豆与阿黛不得上床”,同时也是在阿黛小时候她一定要把阿黛赶回房分床睡觉的根本原因。
阿黛睡着后会趋近热源,就贴在她身侧,枕着她的肩,然后把脑袋埋过来,呼吸之间冲她脖子喘气,然后还像个四爪树袋熊,死死抱住她,胳膊压着她肚子,腿压着她的腿。
“一边儿去,去那边。”她把阿黛扒拉下去,推到一边。
三秒后这个小玩意自己滚了过来,脑袋靠着她的背,把她挤到床边。
效果立竿见影,第二天起床,她腰间盘突出的老毛病犯了。
她想走,还不太好意思,于是带着阿黛住到海军研究院分院的基地。
“我要去做小雪橇了!”阿黛那天晚上还欢呼雀跃。
“嗯。”她说,“喜不喜欢妈妈?”
“有一丢丢喜欢你了。”阿黛贴着她的脸。
享受过阿黛的拥抱,她胸有成竹地做了返程安排。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忍。
在幻想里,阿德莱德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副美丽的油画图景,她带着棕色貂皮帽,穿着高靴和白色皮草,坐在毛茸茸小狗拉的雪橇上,优雅得体的去上班。
现实是南极洲每天都在刮十级大风。
据金斯利说,现在是南极洲的夏天,天气已经好很多了,可一个旋风刮着雪出来,雪花糊在她的护目镜上,她顷刻间伸手不见五指。
每天出门,她要全副武装,包裹到牙齿,不能有一点露在外边的地方——第一天她不小心露了大拇指,结果指腹被冻裂了,裂了好大一个口子,洗脸时沾上水就疼的不得了。
因为弗莱娅的缘故,她没住到实验室,队友都是八点半起床,八点四十五分吃个早饭,九点摇摇晃晃地穿着拖鞋去实验室——实验室里有空调,穿个毛衫就可以了。
而倒霉的她六点十五就要爬起来,爬上小狗拉的雪橇——风太大,直升机没办法飞。
这里养的狗很胖,一点都不可爱,还特别能吃,乖倒是很乖,也亲人,但就是臭哄哄的。
企鹅确实有,可如今正值人家的繁殖季,忙着谈情说爱,成双成对的,懒得搭理愚蠢的人类,只要她一靠近,总有混账企鹅追过来啄她,更有甚者,凶巴巴的,还拿石头和冰块丢她,追的她总是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熬了五天,弗莱娅终于要回去开会,她再也不馋那一口煎牛排——事实证明牛排是否好吃不在厨师手艺,而在于肉质,南极的冻肉她咬不动——反正,她兴高采烈地送别弗莱娅,“妈妈再见。”
弗莱娅走后,她也过上了晚睡晚起的幸福日子,但实验进度开始停滞不前。
因停滞的进展,她跟丽贝卡两个敏感人物也第一次参与到主实验研究中,而非打杂。
可问题在于,她也找不出实验失败的原因。
这一天又下午两点就收工。
“仪器不行。”丽贝卡认为是仪器的问题,“文献里中心波长是1800纳米。”
“那个没有影响的。”萨曼莎愁眉苦脸。
“我不理解。”她说,她也拿着文献看,“这个情况下的粒子运动速度是大约两千三百多微米。”
她还写了个程序,算了下数值,纠正,“三千四百多微米。”
“算了。”萨曼莎这时又不太激/进了。“下班,明天再说。”
“明天说不准就有思路了。”萨曼莎总把希望交给明天。
“明天换个仪器。”丽贝卡总跟仪器死磕,晚上她们躺在床上看《愿嫁金龟婿》时,丽贝卡还在那里说,“实验复刻必须要同一仪器,仪器都不一样,肯定误差很大。”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监测仪器不好。”她举着平板,“是根本没办法加速粒子。”
“为什么?”丽贝卡问。
“我不知道。”她说,很快,也问,“为什么?”
“那就是硬射线的问题。”丽贝卡拒绝放弃和硬件较劲,想出来一个当时在她看来也精彩绝伦的主意,“我们应该每个量度和量级都试一下,看共振峰究竟需要多少eV的电子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