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殷重山和那位老管家脖子都伸长了,白鹤知疑惑道:“瞧什么呢?”殷重山干笑两声:“白院使一人来的啊, 没跟长随吗?”白鹤知随口道:“我自己就可以, 走吧。”殷重山颔首, 恭恭敬敬将人迎去后院给陛下请脉了。赵伯忧心忡忡, 对还在数鹅卵石的周患道:“你这馊主意也没用啊。”周患抬头迷茫道:“啊?什么啊?”“……”赵伯叹了口气, “玩去吧。”“哦。”姬恂昏睡一夜,破晓时便醒了。白鹤知过去时,府医刚为他换好药。姬恂平日穿衣大大咧咧, 大雪天也不妨碍他袒胸露乳,如今伤势严重, 纱布几乎将他上半身全全包住, 只露出些许肌肤, 倒知道穿戴整齐了。白鹤知压下心中腹诽,上前行礼:“陛下。”姬恂嘴唇苍白,恹恹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道:“白院使为何在此?”白鹤知不明所以:“不是陛下去下官府上请我来为您治伤的吗?”姬恂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似乎想到什么, 漠然看向殷重山。殷重山:“……”冤枉啊!算了, 也不冤枉, 罚俸呗。白鹤知上前给姬恂探脉,高烧退下后又上了药, 伤口已经止住血,一夜时间已结了薄痂,府医将药煎好,躬身递上来。姬恂看也不看,直接一饮而尽。只是喝完他察觉到不对,拧眉道:“这不是……之前的药?”府医讷讷道:“这是白院使开的药。”白鹤知将药枕收起来,道:“是我换的——陛下伤势过重,不适合喝之前解余毒的药。”姬恂蹙眉:“这种小伤……”白鹤知:“……”姬恂披头散发坐在榻上,玄衣松松垮垮遮掩高大身躯,面容苍白,呼吸偏短促,连说话好似都没之前有力气。都差点一命呜呼了,还吹呢。“只断三日。”白鹤知重新将一张方子拿出来,道,“等伤口彻底结痂,就能重新换回去——这是新方子。”殷重山正要接过。一旁的姬恂眼眸一缩,立刻伸手将那薄薄的方子夺过来。胸口伤处密密麻麻地疼痛,连带着呼吸都变得艰难,姬恂踉跄着坐在床沿,目不转睛盯着这张新的方子。是楚召淮的笔迹。楚召淮哪怕无人教导,也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笔触温柔,像是毫无锋芒的流水,一看便赏心悦目。根据白鹤知的脉案,楚召淮重新调了几味药,还写了煎药时的火候和剂量,详细无比。最后落款只有娟秀的两个字。白芨。姬恂愣怔注视着,薄薄纸张在他指尖微微颤着。楚召淮病成那样,却还想着为他调方子。姬恂的伤口隐隐作痛,连带着心间泛着酸涩。楚召淮很喜欢写方子,在他书房看书时笔走如飞,唰唰唰将医书上的方子抄了一份,闭眸记在脑海中后便搁在一边。因写了太多,楚召淮也不好收着往小矮柜里放,赵伯索性将那些废纸拿去引火。之前丢在地上都懒得看的笔迹,如今得到一张,却如获至宝。两人闹成这样都不好受,白鹤知难得没恶言相向。“昨日回府时,召淮瞧了瞧陛下脉案,重新调了方子,陛下伤好些就能重新调回来,每月初五解毒的方子还按原本的,再喝两次便能彻底拔除。”姬恂垂着眼还在看那方子,听到“召淮”两个字眼眸缓缓动了动,好一会才低声道:“他病可好些了?”白鹤知心想比他还活蹦乱跳:“好多了,劳烦陛下担忧。”姬恂似乎还想多问。想问他有没有提起自己,想问他在写这方子时什么表情,有没有叮嘱过什么。可愣怔半晌,姬恂又强行将后面的话忍了回去。“有劳白院使。”姬恂道,“重山,送院使回府。”“是。”白鹤知很讶异姬恂什么都没问,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姬恂孤身坐在宽大榻上,俊美无俦的眉眼似乎带着些落寞,可看着那张再普通不过的方子许久,又缓缓露出个轻笑。已经足够了。白鹤知跟着殷重山出了王府,还未上马车就见陆无疾一袭宽袍策马而来。到了王府门口,陆无疾根本没等马停直接飘然从马背上跃下,身轻如燕潇洒在半空转了几圈,准确无误地落在王府台阶上。门房赶紧前来为他牵马。陆无疾耍杂技似的落了地,哼着小曲快步冲进王府,似乎有急事要寻陛下。白鹤知面无表情看着那匹马,嫌弃而不甘地“嘁”了声,啪的将车帘甩下来。殷重山赶紧驾马送白院使回府。王府中,陆无疾终于走了次正门,晃晃悠悠去了后院。赵伯早已习惯了,带着他进了寝房:“王……陛下,陆大人求见。”姬恂已不能像之前想见就见想不见就将人轰出去,就算伤再重也还是让人进来。“嗯。”赵伯颔首,将寝房门打开。陆无疾快步走进去,进了寝房就开始喋喋不休:“宫里宫外还有不少前太子留下的烂摊子,众臣还在等着陛下收拾,怎么忽然回来璟王府找清闲了……唔?人呢?”寝房空无一人。隔壁暖阁倒是有些动静。陆无疾不明所以,只好又转到进了暖阁。暖阁中空荡荡,朝阳照进来却也没显得多温暖,西洋钟在桌案上滴答滴答走着,姬恂长身玉立,眉眼低垂着,拿着干帕子擦拭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陆无疾:“陛下?”姬恂眼眸没什么神采,人也病怏怏的,朝阳落在西洋钟上,将他苍白的手指照得好似半透明般,他头也没抬,恹恹道:“何事?”“自然是大事。”陆无疾行了个礼,想要上前和他说,“今日朝中……”姬恂道:“别动。”陆无疾动作一顿。姬恂将西洋钟擦拭好,漠然道:“等你何时学会好好走路,改掉耍猴一样的上蹿下跳之后再进来。”陆无疾:“……”陆无疾又被呛了一通,疑惑看了看四周:“这屋子空荡荡的啥也没有,也就有个西洋钟,属下就算再耍猴也不至于撞坏了吧。”姬恂:“……”姬恂下颌微绷,似乎是狠狠咬了下牙。他冷冷侧身看来:“到底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大事,至于让你一大清早就来讨嫌?”“哦哦。”陆无疾从腰后拿出来一张奏折,“今年年初有几个城闹了雪灾,死了数百个百姓,事儿闹得挺大。但赈灾之事是太子安排的,幸存的人一直求告无门,如今新皇登基,有几个县的县令联合写了折子递上来。”姬恂蹙眉:“当时呈上来的奏章,所言死的皆是暴民。”“当时太子有先帝护着,自然给遮掩。”陆无疾说得也眉头紧皱,“这事儿事关前太子,所以朝臣拿不定主意,想请陛下回去定夺。”姬恂擦着西洋钟的手顿了顿,将干巾放下。“嗯。”之前有燕平帝护着,姬竤做事从来不顾后果,弄得怨声载道,姬恂刚登基这段时日,几乎全在收拾烂摊子。烧已退了,伤势死不了人,只休息一夜便又要回宫。***白鹤知被殷重山送回白府时,楚召淮才刚醒。春日阳光正好,他穿着月白宽袍坐在椅子上,正在睡眼惺忪地吃早膳。白鹤知眉头轻挑:“今天怎么醒这么早?”楚召淮眼睛都没睁开,将口中的药膳吞咽下去,含糊道:“有人放鞭炮,噼里啪啦,吵醒了。”白鹤知摸了下他的脉,发现已比之前好太多了。“那吃完饭再回去睡个回笼觉?”楚召淮摇摇头:“睡饱了,不能再睡了。”这段时日他睡了太多,四肢百骸都要生锈了,一动就咔咔响,他身体已记住日上三竿的起床时辰,今日强行被叫起来换换时辰倒也算是好事。楚召淮手脚瘫软,身子沉重得要命,用完早膳喝完药就在院中溜达几圈。外面又在噼里啪啦放鞭炮,还伴随着吹吹打打,像是有人在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