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疼的。 他上辈子到死都一无所知,很多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偏执暴虐,很不可理喻。 可却并不知晓这是他皇兄与旁人给他安排好的道路,一条满是血腥与众叛亲离的绝路。 裴向云抬眸看向那人脖颈间的痕迹,慢慢伸手去碰了骇人的伤痕:“对不起,对不起……” 江懿眸色似乎动了下,到底心软了一瞬,伸手将他揽进怀中。 裴向云靠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久违的心安。 “师父,答应我……”他轻声道,“如果我失控了,不认识你了,求你杀了我,别让我再变成上辈子那样了。” “我其实不想杀人的,一点都不想。” 作者有话说: 狗子:师父别管我快走吧!(那种眼神) 江江:哦(冷漠.jpg)(转身就走.gif) 狗子:如果我变坏你就砂了我吧!(那种眼神) 江江:哦(冷漠.jpg)(擦刀.gif) 狗子:什么才能感动你qaq; 江江:你自觉点从我眼前滚开(温温柔柔.jpg)第116章 裴向云似乎真的又累又怕,口中胡乱喃喃着他听不清的话,最后伏在他身上睡着了。 甚至连睡着时都是蹙着眉的。 江懿凝神看了他半晌,在一边拿起方才从洞窟中顺出来的短刀,慢慢贴在了裴向云的脖颈上。 短刀有些锋利,他慢慢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在狼崽子脖颈上划出了一道极细的伤口。 那伤口微微向外渗着血,顺着裴向云的脖子流了下来,落在他的衣领上。 可狼崽子似乎睡的很沉,居然没被脖颈上的疼痛惊醒,也不过是眉头又蹙得更深了些。 他动了动唇,含糊地不知说了什么。 江懿俯下身贴在他的唇边,想听听裴向云在梦中还念着的到底是什么,「师父」两个字却蓦地撞进了耳中。 裴向云似乎被什么魇住了,五官痛苦地皱缩起来,可口中却时有时无地念叨着他的名字。 蠢货。 江懿的指尖抚过他的眉眼,心中暗暗叹息。 你师父如今觉得你是个不安定的因素,想要了你的命。 他手中的刀刃又再次往下了几分,这回倒是将裴向云的脖颈割开了,但那狼崽子也十分恰巧地醒了过来。 屋中烛火幽幽,映得裴向云眸中似有星火在跃动。 他动了动唇,声音很轻:“师父,你要杀我吗?” 似乎意识到自己命悬一线,先前那些礼义廉耻也被他抛到了一边,执拗地要喊人「师父」。 江懿垂眸,手轻轻在他的发上抚过,却并未将那柄抵在他脖颈间的利刃移开。 “你怕我,对吗?” 裴向云怔怔地看着他:“你怕我伤了你,所以杀我。” 江懿挑眉:“不是的……” 他的动作轻柔,将裴向云一缕发丝挽至而后,像是待情郎般含情脉脉,可另一只手上攥着的刀却不似这般温柔。 “你应该知道我在怕什么。” 江懿的手顺着他的脸颊向下移,径直按在了他喉间的凸起处:“你应当还记着自己上辈子最后是什么德行,若是到了那个时候,谁还管得了你?” 裴向云被他的动作按揉得半边身子战栗,可另外半边却蕴藏着无尽的惊惧。 老师或许真的有要杀了他的心思。 他如何能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最后是什么样子的? 纵容手下的士兵烧杀抢掠,万分顺从于皇兄的命令,领着铁骑将汉人屠戮殆尽。 为这片土地带来了无尽的战火与恸哭。 有蛊虫又如何?他到底还是罪不可赦。 想清楚了这点,裴向云的心奇异地骤然平静了下来。 他咽了口唾沫,抬眸再次望向江懿:“师父,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江懿端详着狼崽子的这张脸,隐隐与上辈子记忆中那不祥的血色重叠了起来:“求饶没用。” “我知道……” “师父一向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裴向云鼻尖泛酸,声音中多了几分哽咽,“学生明白铸下的罪孽没有被轻易原谅的道理,若师父真的想杀我,我也……没有半分怨言。” 不会恨也不会怨,这是我欠你的。 “嗯……”江懿颔首,“然后呢?” “然后想恳请师父在学生死之前,能满足学生一个心愿。” 说到「死」字时,裴向云的声音倏地轻了:“学生想再抱你一次,可以吗?” “抱我?” 江懿用刀柄将他的下巴抬起来:“真有出息,你死之前就这一个要求啊?” 裴向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眼眶先红了一圈,隐隐有泪水在其中打转。 江懿「啧」了一声:“怎么上辈子没发现你这么愿意哭?” 其实裴向云上辈子是不懂何为伤心的。 那会儿他的心里只有嫉妒和偏执,却不懂什么是伤心,以为只要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想要的一切都会手到擒来。 直到江懿死在自己怀中时,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原来世上的很多东西都是不能强求的。 “是因为师父这辈子教我要爱世人,要心怀仁善……”裴向云哽咽道,“你教我的我都记得,我不是顽劣不化的学生。” 只是学这些的时候太难了。 江懿静静地看了他半晌,似乎十分无奈地长叹一声,将抵在他脖颈上的刀锋撤了。 “继续睡你的觉吧……”他说,“明早还要将那些人送回城中呢。” 裴向云蓦地瞪大了眼睛:“我……” “留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 江懿阖眼向身后的草堆靠去,不太想看见他:“但凡你有一点发疯的征兆,我就杀了你,明白吗?” 裴向云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继而十分小心地伸手环过他的腰。 江懿猛地睁开眼:“你干什么?” “我……” 裴向云一时语塞,却仍固执地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腹间:“我心里难受。” 江懿面上发烫,咬牙切齿道:“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便不成体统了。 裴向云索性将自己装作一个小聋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与老师来之不易的亲密接触,哪怕江懿下一刻真的要了他脑袋,他也甘之如饴。 自从知道身体里被种了蛊,他便隐隐有一种自己时日无多的感觉。 而在自己死后呢?会有谁记得他? 老师身边……又是否会有别人呢? 裴向云全然不敢赌自己在江懿心中的地位,只能悄悄将满腹惶恐咽了回去,只表面上露出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如此想来,能过一天是一天。 他这样想着,死猪不怕开水烫般蜷缩在江懿身边,不知不觉间再次昏沉着陷入睡梦之中。 或许是鼻尖缭绕着江懿身上的墨香,他这一梦酣然,再也没被那陈年旧事魇住。 江懿垂眸看着赖在自己身上不走的狼崽子,恨得牙根发痒,将裴向云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掰开,正欲顺势将人也推走,可下一刻那胳膊又不依不饶地抱了回来。 真是个逆徒。 —— 第二日早上还未过卯时,江懿便把裴向云摇醒了。 他们趁着天蒙蒙亮时便要从村子中出发,以便在夜幕降临前回到城中。 那些商旅虽然被铜中村的人下了迷药,却仍不忍将这些人留在洞窟中,自发一个个将他们背了上来。 可这些村民被种下了蛊,已经失去了属于活人的意识,行尸走肉般靠坐在院墙外,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远处蒙着一层薄雾的天空。 裴向云看着他们这幅样子,不由得心中发寒。 他有些焦虑地在院门前踱来踱去,衣袖却忽地被人拽了拽。 裴向云带着火气抬头,发现是那些商旅中的一个少年正站在自己面前,撞上他的目光后倏地愣了下,似乎有些害怕。 他连忙缓和下眉眼间的烦躁,牵了牵唇角低声道:“你有事吗?” 少年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裹,踟蹰着递到他手上,低声道:“今早我发现他们家里还有面和鸡蛋,想着大家没东西吃,索性烙了几张饼,这包是给那位大人和你的。” 他说完,又带着几分畏惧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十分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跑,跑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犹豫着将手拢在嘴边:“要吃啊,不吃赶路的时候会晕倒的。” 裴向云拿着那还热着的油纸包,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没想到他们会来对自己示好。